陈白醒来时,只觉得四肢百骸分寸皆痛,焦热气息蒙在脸上,呼口气都生疼,似乎自己张一张眼皮,翘一翘嘴角,便会致使面庞开裂。

他吃力地扭过头,本能的想看看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然而眼睛怎么往左边觑,都只能瞧见自己的鼻梁,这才注意到一边眼睛看不见了。他想摸一摸那只瞧不见的左眼,可抬手时,皮肤如裂帛一般的皲裂疼痛,痛得他不由龇牙咧嘴,连带着脸上又裂开一道口子,更加的疼了。

陈白只好放弃抬手的打算,只用目观瞧。他家在瓷里镇上也算是大户,可家里的四间上房还是比不得此处精巧,偌大一间屋,却不见几根梁柱,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集锦古籍,皆是古朴典质、销金嵌宝,倘使在凡间,这等屋舍不知要使几多银子才能造就。

屋子当中,则摆了一鼎香炉,周身刻着八卦爻象,香烟袅袅,仙意雅致,只是炉上冒的那黑气甚是不祥。

他不禁出神的盯了那黑气一会儿,只觉得那黑气阴冷异常,似若有鬼哭在耳。

“你在看些什么?”

突然响在耳畔的声音吓了陈白一跳,他明明不怕鬼哭,却怕这突然出现的声音。

“四伯!”

人影映入眼帘,陈白连忙挣扎着想从榻上起来行礼,可身子一动,全身的皮肤都在作痛,自己身上的皮就好像秋后的枯叶,簌簌落了下来,稚嫩的肉裂开了不知多少口子,陈白疼得牙齿都在打颤,可不知怎的,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陈求法捻着胡须,叹了口气,取出一枚丹药,扶着陈白吃下。

“你昏睡了二十一日,一颗百年参吊住命,一鉴卫冰心护住你的五脏六腑、七经八脉,总算保下了命来。不必起身,就这样坐着,我问你答便是。”

一鉴卫冰心是什么价值,陈白不知道,但却明白百年参肯定是很贵重的东西,他老子陈之也未必用得起。陈求法在他眼中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虽是血亲的伯父,却从不亲近,如今这位四伯这么爱护自己,十岁的孩子理该受宠若惊。陈白脑子很是清醒,四伯问什么,他便老实答什么。

“你方才在看什么?”

“这香炉仙意雅致,却冒着不祥的黑气,是而小侄有些疑惑。”

“胡言乱语,这香炉冒的分明是紫烟,何来的黑气!”

被陈求法一呵斥,陈白也是一愣,眨了眨眼睛,仔细瞧了瞧那香炉。

是黑色的气没错。

“回四伯的话,这香炉中的气是黑色的,小侄没有看错。”

陈求法凝眉盯着这小子,十岁的陈白,倒已经有了几分陈家人的模样,眸长而深,身颀而长,在这一辈的小儿中,最是与老祖陈君谋容貌相像。

“想不到给麒麟爷冲了一下,你这娃子还真撞了大运了。”陈求法指着香炉,对陈白叹息道,“此气名为【夜哭】,乃兑位阴气,是枉死冤魂于夜间阴时受天地阴灵而化,算是炼气修士常修的一种阴气了。”

“阴气……”陈白怔怔的盯着那不祥的黑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我能望见气了?

修士修炼,由望气开始,能感知天地间的阴阳二气,方能入道修行,称之为入道境。入道者算不得真正修士,其寿数与常人无异,但能略知凶吉,延年益寿,天资不凡者可以吸纳一道天地灵气,然后晋入炼气境,这才是真正走到了修炼道途上。

而望气的资质,全凭天运,得之即得之,不得即不得。陈白八岁的时候也被族中长辈看查过,那时他全然望不见气,不过泯然众人。

可现在,因为不小心窥视了麒麟一眼,他倒是能望见气了,虽是险些掉丢一条命,可换来修炼的资质,这是何等的运道,这事情若是传出去,不知羡煞多少人。

陈求法盯着陈白,这孩子得了如此大的机缘,却好像还没明白自己是撞了多大的运,傻愣愣的发着呆,竟不见丝毫喜色。

“四伯,我应当是望不见气的。”

“你本是望不见气的凡夫俗子,可机运命数在这里,是你的福分。”陈求法瞥了侄子空洞的左眼,摇了摇头,“虽是给烧坏了一只眼睛,但千万记得,麒麟爷降给你的,都是恩,都是福!有了这样的机运,安心修炼就是。”

他抬手运气,从书架上捉了一本蓝皮的线装书册来。

“这是家中的功法《感应法》,正合你这样入道境的修士修习,此乃丰泰神君传下的法门,南北修士皆习此道,你且修习着,若能吐纳真气,炼成第一道气,你便是晋入炼气境了。”

陈白双手捧过书册,谢过了伯父,忍着疼痛伸手翻开书页,读起了开篇。

好在刚才服下的那枚丹药颇有灵效,此刻全身的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陈白勉强可以专心于书本文字。

“对错有无,是法非道。

道者,虽天地不可拘其形,虽万古不可策其缰,万物由之,奥妙无穷。

道不可追,乃求其法,法者,非道也,由之窥道,微见其门。”

他家好歹是正经的陈氏血裔,家里也算薄有家资,兄妹几都能在学堂识文断字,这些文言于他不难,可其中奥妙却颇为难解。

看陈白呆呆愣愣的读着,陈求法也不急,于一旁藤椅上悠闲坐下,拣起书本自读着,又不忘叮嘱陈白一句:

“你且按着书上的法诀,试试吐纳真气。”

“是。”

陈白抬手摸了摸左眼,果然是个空洞,眼珠子给彻底烧化了。他倒也不惊不怕,深吸一口气,试着启发丹田,舒张经络,吐纳真气。

然而,方沉心于丹田,感应气海,陈白便觉察到气海之中滞胀灼热,满腹满谷的气郁积在丹田之中,莫说去吐纳真气,此时此刻便是承载着这股气,都叫他颇为的吃力。

一时间,丹田中的气因他的启发而大为活跃,不听使唤的往外奔涌,顺着满身的经络,凝结在他的皮肤之上,使得陈白整个人如同被蒸熟了一样,面庞赤红,皮肤散着白汽,气息都变得危险起来,连带着这间屋子也燥热许多。

陈求法登时察觉到不对,连忙放下书本,脩乎之间来到陈白身边。

莫不是这麒麟爷怒火未消,在这小子身上还留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把手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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