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大人正坐在书房,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拿着书,双目一动不动盯在书上面,书却垂在膝盖上。书桌上被厚厚一叠书卷铺得不留一丝空隙。

“大人,人带来了。”

知府大人一愣,微微抬起头,满脸倦容,眯眼看着站在书房门侧的李玄与仙姑。阳光正好从门外射进来,落在身后,知府大人逆光看着他们的脸只有一团黑,就算仙姑的脸,那阵也是黑的。大人的目光又回到书上,心不在焉地说:“你们是我哪门子亲戚?本来让门子拦了的,想想也奇怪,敢冒充本府亲戚,我倒要看看是些什么人如此大胆。”

“你家祖坟冒了青烟了。”李玄一拐一拐地往里走,“就不打算给我赐个座儿?”

那引路的年长皂隶察言观色,听话听音,在知府大人面前也没胆子欣赏仙姑,横上来就把李玄往外推搡。

“慢着,赐座!”大人瞥见李玄是个瘸腿老者,也就不与他为难,且看他有什么话要说,这才收起心思,抬起眼来,一见李玄头戴铁箍,虬髯孔目,顿时傻了一般,书也滑落在地。

李玄坐了下来,一手挠着流脓的烂腿,他也不记得何时养成的习惯,一坐下来先挠腿,舒服。“我瘸子丑是丑了些,不至于吓到你吧。”

“你先退下!”年长的皂隶听令自觉地退出去,带上书房门的时候不忘再瞟仙姑一眼,恨不能把眼珠子留在门缝里。

知府大人“咚”的一下,双膝跪地说:“上仙,你可要救救扬州城的百姓啊。”

李玄佯作东张西望,蹦了起来,说:“哪有什么上仙?”

“上仙,你不记得了吗?我是王观呀,你可是我的恩人啊。”

“王观?恩人?”

“上仙可还记得四十年前,在泰州东边的一座雉水县城里,有个九岁的孩童为你舔过腿上的脓疮……”

“你先起来吧。好像有这么个事儿,如此说来,你是我的恩人哪,你替我舔脓。”

“叫人给你舔脓,这么恶心的事亏你想得出来。”何仙姑捂着鼻子,似闻到了那烂腿上弥散着的恶臭。

“不是,不是,是上仙怜爱我啊。”王观捋着渐渐泛白的胡须,心思回到年少之时。“我幼年愚钝,先生教的书前读后忘,在书院里最不受先生待见,自从那天为上仙舔了脓,我顿时文思敏捷,换了个人一般,读书自是不必说了,二十二岁那年还中了进士。”

“为了聪明,添人家的臭腿也是不妥。”

“此言差矣!上仙的脓甘甜如蜜呢。”王观抢言道,“当时上仙与我打赌,谁要是输了就得为对方做一件事,结果自然是我输了,上仙要我为他舔脓,我心下虽然十分的不情愿,可是大丈夫岂可食言,我便憋了一口气为他舔了,嘿,不承想竟然是甜的。”

“哈哈哈!当时我正好云游到此,在那安定书院旁的凉亭歇脚,我看你面善心慈,不应是个愚钝之人,你肯为我舔脓,也算机缘巧合。”

“不过是巧合而已,你怎就知道他是什么上仙呢?”

“你有所不知,在我家乡有个小道观,叫做仁威观,观里住着一位道士,那时他二十岁左右年纪,人都称徐神翁,能为人占卜,十分灵验。那年,父亲见我脱胎换骨,说我是得了神仙眷顾,便带我到仁威观去谢神。你说这徐神翁神不神?我一句话没说,他便挥笔给我画了一幅画儿,我当时就惊呆了,那画上画的人物与我所遇的老者一模一样,正是上仙你啊,也是他告诉了我,上仙贵为八仙之首,名号是铁拐李,自此我就把上仙的画像悬挂在香堂里,早晚敬上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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