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161年,12月25日。】
林晖面前,巨大的金属结构铺满了整个目之所及的地面,这些几何图形充满了科技与工学结合的美,所有的边角都是圆角设计,材质也被涂抹成了低饱和度的灰白色,让人想起了上世纪的笼罩了大半个世界的雾霾,但用在这里却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出当时的沉闷,反而结合了优雅和庄重的感觉。
“第一次来东海发射基地吧?”远处的看台上,带着眼镜的老人眺望着地平线,对身边的林晖说。
“是的,比我们那次的大多了,那次发射是在荒漠里,”林晖身着宽大的T恤与牛仔裤,一身刚毕业的大学生装扮,一样眺望着地平线。
“回到地球的感觉怎么样?”老人转过头,打量了林晖几眼。
“再也不想回去了。”
“这么不喜欢太空?”
“太安静了,比死还难受。”
“可是你所做的,也是在为走入太空而努力啊。”老人眯起眼睛,有些怅然。
“可是如果不是没办法,谁想离开地球呢。”
老人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叫庄淑茗,已经年逾古稀,是S.T.A.R的院长,功成名就的绝对天文学权威。S.T.A.R全称Sce Teology Academic Research,即科技学术研究院,是总部坐落于亚洲的顶级科学组织。在当今的时代,由于科技的飞速发展,社会形态也随之迎来了变化。从上个世纪末开始,国家的概念就已经慢慢淡化,军队和警察等暴力机构也退出了历史舞台,发展到后来,各大洲的国家逐渐融合,最后演变成了根据科学研究机构划分的世界形势,S.T.A.R便是这其中最大的一所科学机构,因其以繁星作为徽章,势力范围被称为“星区”,遍布整个亚欧大陆。究其原因,主要是相比于人组成的队伍,科学武器具有更强的威慑力和战斗力,而少数必须用到人力的情况,则一般由各组织培养的特工完成,那些人同时兼具体术和科学知识,大隐隐于市,神龙见首不见尾,被人们称为隐藏在身边的“幽灵”。
“回去吧,”庄淑茗转身,背影略显沧桑,可能是因为吹风染了风寒,她轻轻的咳嗽了两声,“你回来的正好,今天是人类走出太阳系的重要日子,你也来看看。”
欧拉会议室里坐满了人,林晖粗略看上去至少得有上百号人,加入S.T.A.R两年来,林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人齐聚在一起。然而此时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身上穿着统一的灰红相间的制服。
作为S.T.A.R总部的主会议室,欧拉会议室向来是只有在重要的活动举办时,或接待同等级的科研机构考察团时才会开放,相应的,它的大小也足足有一个体育馆那么大。与发射基地一样,整个建筑采用无焊接设计,色调以低饱和度的灰白色为主,从外部看上去,呈一个标准的球形。
从发射基地回来后,庄淑茗就与林晖分开了,林晖自己找了一个后排的位置,这是他的习惯,反正也不会影响开会,以他的性格来说,他不喜欢太高调。
会议室顶棚的内嵌灯忽然全部熄灭了,林晖眼前的空气里渐渐浮现出了一些图像,那些图像由小到大,由模糊到清晰,最后仿佛像用刻刀直接刻在林晖的眼睛里。
那是星空,而且是外太空。繁星像洒在海面的月光,在漆黑的背景布上时隐时现,偶尔有各种颜色的,如同少女颈间的丝绸一样的东西飘过,那是由直径在几百到几千千米的太空陨石和残骸组成的星际尘埃。
林晖对此并不陌生,今天上午他刚刚从宇宙中回来。8月份的时候,他作为随舰工程师,跟随飞船前往木星,任务是采集一种木星卫星上才存在的稀有化学元素。如今看到眼前的景象,他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自己还在太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反胃。
林晖早已习惯了这种信息传递技术,相比于上世纪初的白板投影,后来的全息投影,当代民用的视网膜投影,S.T.A.R使用的是第四代最新的技术。这种技术是生物学、医学和物理学共同发展的结果,它可以将图像或声音信号转成电磁波信号,直接输进在场人员的大脑中,由大脑中的视觉和听觉神经直接做出反应,也就是说此时即使你闭上眼睛或者堵上耳朵,仍然能获得主讲人想让你接收到的画面和声音,唯一屏蔽的方式就是离开仪器的作用范围。这项技术出来的时候当然是毁誉参半,但由于成本较高并未普及,现在也只有科学组织在使用。
就在这时,林晖脑海中传来了庄淑茗的声音。
“同志们,今天是我们S.T.A.R的重要时刻,是星区的重要时刻,也是整个人类文明的重要时刻,我们特地选在圣诞节这一天,这个曾经基督教义中主神诞生的日子,也预示着人类文明的新生。”
庄淑茗的声音亢奋,似是难掩心里的激动。“众所周知,太阳系将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到时整个太阳系都将不复存在。此次实验,是我们应对灾难的第一次试炼,也是夸父计划重要的里程碑,二十年过去了……这一天……”
庄淑茗有些哽咽,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片刻后,她的声音轻轻地传来,似乎透着无尽的疲惫与迷茫:“这一天,我们等太久了。”
画面中,椭圆形的金属制物悬浮在正中央,在漆黑的星空背景下,好像飘在空中一动不动,但林晖知道,这是一艘准光速飞船,透过舷窗可以看见那里面正坐着两名S.T.A.R的王牌宇航员,这片星空,也正是大名鼎鼎的奥尔特星云。
这艘飞船名叫“夸父号”,大约一年前从东海发射基地起飞,目标是10光年外的一颗宜居星球,这颗星球去年被S.T.A.R天文台发现,经过勘测,是一个与地球及其类似的星球。夸父号以1/2光速的速度飞行了半年,去年的这时候,它应该正从短径跨越奥尔特星云,正如庄淑茗所说,这是人类文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跨出太阳系,从此人类将正式成为星际文明,向宇宙中发出第一声啼哭,其意义堪比古猿第一次直立行走。
飞船携带有随船摄像机,此刻正分别记录飞船内外的景象,这些画面一方面传到S.T.A.R总部,另外也将通过卫星传到所有星区民众的家中。
从画面中可以看到两名飞行员,一男一女,正朝着摄像头挥手,其实要论兴奋程度,恐怕没人比得上这两位,因为他们即将成为外太空第一人,成为人类的英雄,虽然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要在外太空漂泊。
林晖认得这两位,男人叫崔颢,女人叫关雪,两人都是亚洲人。他们经常出现在电视上,是整个星区知名的宇航员。林晖其实曾经也尝试竞选夸父计划的宇航员,但他作为一个工程师,身体素质实在无法与专业的宇航员相比,夸父号启航后,要在短时间内加速到1/10光速,然后再很快加速到1/2光速,虽然有保护装置,但那种极高的重力依然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得了的,要知道即使是普通的前往木星的飞船,速度还不到光速的1/1000,林晖在上面已经想吐的想死了。
飞船沿着预定轨道航行,两位飞行员此刻正在进行一些常规的仪表检查,以确保在飞船掠过小行星带时,能准确避开所有障碍物。只有上过太空的人才能切身体会到,那些漂浮着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石块,真正出现在舷窗外面时,是多么强的压迫感。它们实际上是人类航天史中最可怕的杀手之一,一旦发生剐蹭或碰撞,轻则偏离航道,重则船毁人亡,林晖还清楚的记得每次穿越木星周围的小行星带时,舰长都会下令全员保持警戒状态,随时关注飞船的位置和状态,以便遇到意外时,能及时做出反应。
很快,根据坐标显示,夸父号已经进入了奥尔特星云。好几台摄像机正在从各个角度拍摄飞船的画面,然后再经由计算机渲染成三维画面,展示在欧拉会议室的各位眼前。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调整观看角度和细节,只需要想一想就可以了,这也是脑电波信息传输最好的地方。
林晖将画面调到了飞行器外,在这里,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太阳系最外侧的样子,虽然自己不能亲自到达,但通过这种全视角观看的技术,他还是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小行星和彗星逐渐增多,其中小的像一块大石头,而大的有月球那么大,飞船已经接近奥尔特星云最外侧,历史性的一刻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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