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王朝。

梅堰县,王记铸剑铺。

时值冬日,天还未亮,凉意凛冽。

昏暗的铸剑房内,陈瑜紧了紧单薄的粗麻衣,俯身将抹布沁入水桶中,生着冻疮的手冰凉如刺。他摆了摆抹布,捞起时水流哗哗回落,双手用力一拧,哗声骤然一急。

展开拧干的抹布,陈瑜忍着冻疮的疼痛擦拭木架,抹布所过之处,斑驳泛白的朱漆变得艳红如新,又很快干了。

“啪。”

擦拭完架子,陈瑜将抹布丢入水桶,对着痛胀的双手哈了口气,用力搓了搓,白气氤氲,掌心渐暖。

他放眼四周,铸剑房很大,正中间是一座多火口的剑炉,剑炉周边摆放着诸多木案、铁砧、水缸等陈设,形成一个个工作台。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铁腥味,角落里随处可见竖放的铁剑,墙壁上到处是火星四溅留下的斑点,此时还有数名和他一样的杂役,或抹地或擦木案,埋头干着各自的活。

陈瑜抬头,望了眼窗外逐渐放亮的天穹。

霞光壮丽,遍洒大地,给陈瑜带来一丝暖意,亦有感慨。

“破晓的美好风光,与地球并无分别,但我终究是回不去了。”

半个月前,他穿越来到此间,原主陈瑜家道中落,父母双故,为了生计,陈瑜十二岁那年自卖为奴,成了王记剑铺的一名杂役学徒,端茶递水、打扫卫生、搬运材料,跑腿送货……等等啥都要干,每月工钱却只有十文钱。

十文钱什么概念?只能买十个包子!

总而言之,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的晚,干的比牛多,吃的比猪差,赚得比乞丐少!

唯一的希望和念想,便是熬够五年,成为帮工学徒。

一般来说,杂役学徒只要不出岔子,踏踏实实干满五年后,都能升为帮工学徒,不仅不用再干杂活,还可以跟着铸剑师学习铸剑技艺,每月工钱也有一百二十文,算是熬出头了。

但原主却出了岔子。

他伺候的那位铸剑师,名叫孙铭,是个贪财黑心的,得知陈瑜手中有块质地不俗的平安扣后,便欲豪夺,可那是陈瑜娘亲临终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是他自卖为奴也不舍得卖掉换钱的念想,自然死活不依。

结果便被孙铭记恨上了,平日里不仅把最累的活安排给陈瑜,还总处处刁难,更在陈瑜要升帮工学徒的时候,污蔑陈瑜平时经常偷懒,不配成为帮工,断了陈瑜的上升之路!

垃圾!

太垃圾了!

一如陈瑜前世,那些故意卡研究生毕业的垃圾导师。

但前世研究生遇到不公大不了退学,只要放下,人生还有别的可能,可在这里,却是一辈子的沉沦。

原主没了希望,只能干一辈子杂役,绝望之下,人便垮了。

对孙铭的恨意,陈瑜感同身受,却又无可奈何,毕竟身份地位差距太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想办法摆脱这种牛马生活,要不然作为一个现代灵魂,用不了多久他也得抑郁。

他想过要跑,但跑了生计会成问题不说,一旦被抓回来受惩罚,被打死都没人管,毕竟他是签了卖身契的!

难啊……

天光渐亮,陈瑜和几名杂役打扫完铸剑房,便回到后院,给铸剑师和帮工学徒们准备早食。

除了掌柜专用的地下铸剑房外,王记铸剑铺共有‘一号’、‘二号’、‘三号’三间铸剑房,分别由三位最好的铸剑师坐镇负责。

铸剑师们各自会带几名学徒,学徒或是自己交钱进来学习的,或是从杂役升上来的。

而每间铸剑房,除铸剑师和学徒们,还配有三四位杂役,负责帮铸剑师和学徒们处理各种杂活,陈瑜便是归属于二号铸剑房的杂役。

一顿忙活,陈瑜等人端着早食回到二号铸剑房。

房主孙铭和几个学徒们已经陆续来到,他们吃着肉包,喝着热腾腾的厚粥,而陈瑜等杂役则暂时还不能吃饭,得继续干活,帮他们搬运材料,添柴燃炉。

终于,一切做完,陈瑜总算可以回后院吃饭填肚时,却被人叫住。

“那个谁,等一下。”

陈瑜循声看去,对方身材魁梧雄壮,身穿胸口纹有‘王记’二字的黑色铸剑袍,脸颊无肉,薄嘴斜眼,一脸的刻薄奸相,正是断他出路的铸剑师,孙铭。

“怎么了,孙大师?”陈瑜问。

孙铭手指于铸案上一抹,然后看着自己明明并未沾染灰尘的指肚,皱眉道:“怎么这么脏?你个命贱的又偷懒是吧?给我重新收拾一遍。”

铸案今天不是陈瑜负责,但他没有辩解,孙铭有心刁难,多说只会吃亏,甚至挨一顿打,陈瑜看了他一眼,默默上前擦拭铸案。

“这儿……”

“那儿……”

“还有那里……”

“干快点!贱骨头!”

几个铸剑学徒为了讨好孙铭,也纷纷颐指气使地刁难陈瑜。

叫得最欢的一个学徒是个瘦子,名叫赵二波,以前也是杂役,比陈瑜早进来两年。起初他和陈瑜关系不错,直到赵二波为了攀附孙铭,把陈瑜有一块平安扣的事告诉孙铭。

结果才招来孙铭的针对和欺压,后来更是被断了前程。

而当赵二波成为帮工学徒后,嘴脸更加丑恶,为拍孙铭马屁,以帮孙铭刁难陈瑜为己任,陈瑜没少受他的罪。

托这帮混蛋的福,陈瑜又干了好一会活,才得以脱身回了后院,终于可以填一填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

为什么是填?因为杂役伙食可没有铸剑师和帮工学徒们那么好,只有一个窝头,和一碗薄薄的米汤。

陈瑜端着已经凉透了的米汤和窝头,蹲在后院墙角开吃。

窝头是玉茭面窝头,非白面所做,且是不发酵的‘死’面,所以又硬又涩,吞下去都费嗓子,只能就着米汤勉强怼进肚子。

其他早就吃好早食、正在后院休息的杂役们,投向陈瑜的目光中,皆是同情怜悯。

不管是同为二号铸剑房的杂役,还是另外两房的杂役,都知道陈瑜没了成为帮工学徒的希望,只能一辈子当杂役,而且还被处处刁难。

当然,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不是陈瑜,还有熬出头的机会,人最怕的就是没有希望。

感受着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陈瑜心里也很憋屈,他也想改变当下处境,却又无能为力,真心操蛋。

“诶你们说,这么久了,掌柜的到底出事没有?”

“不知道,我只知道掌柜再不回来的话,咱王记铸剑铺可能要出事了。”

“咱剑铺只有掌柜和李大师会画剑稿,现如今掌柜一直未归,李大师又被广隆剑铺挖走了,整个剑铺的生意都没法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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