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间破庙,外头下着雨。

赵活坐在地上。

他本该有钱去镇子里睡觉,可他请虞小梅喝了酒。

于是他只好与虫鼠湿冷为伴,可幸好他猎到了只鸡。

他已捡了大堆的木柴和石头,搭了个简单的篝火。又摸来根分叉粗大的树枝,将鸡穿了个对穿,再拿几块石头卡了,让那树枝斜斜吊着整鸡,享受撩人的火焰。

赵活手里握了事先割下的鸡油,哼着小曲,往鸡身上抹。抹了一圈,他又伸手自火堆里检出根柴火,往鸡屁股上撩去,咧开嘴角大大的笑。

庙外雨点噼啪作响,屋内小火喀拉出声。赵活不断往鸡身上抹油,心底一阵酥痒。天公不善,可我有破庙一间避雨,又有烤鸡一只饱肚,明日一早,便有地方要去,则我岂非已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拿明火烤东西最是费时费力,可赵活戳戳火堆,抹抹鸡油,怡然自得。心头无甚么烦躁,只有一股满满的,沉甸甸的美。

可他忽然听到有脚步声自庙外传来,打碎了这股宁静。那声音湿哒哒的,却甚是轻快。是人的步子。

暴雨倾盆,寻间破庙避雨,当属人之常情。

可雨已下了半个时辰。

赵活伸手握住一旁的短剑,自盘坐转到半跪,向庙门处望去。

那人近了。

那人更近了。

那人一把撞开雨幕,跌跌撞撞地栽入庙里。

可她即刻稳住了身形,将头一昂,把手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赵活只望了一眼,五指已如猫爪般勾挂在剑,脊背上一股寒气冲顶而起。

好冷的眸子。

好重的杀气。

赵活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眼观鼻尖,虚了视线,将身子交给本能。他料得那只杀人手里,一定握着把杀人剑。他若有一丝一毫的动念,也定会如那只鸡般,作了那无头怨鬼。

赵活忽然动了,因那人也动了。可赵活只是站起身来,却未刺出剑去。他望见那人眉心的鲜红花钿猛地一晃,又听得一声响亮的“阿嚏”。

她打了个大大喷嚏,又急急伸手去掩了口鼻,那双本空空如也的瞳子里如今塞满了羞涩笑意,她指缝间透出几缕红霞,额边贴着几缕湿哒哒的头发,正往下滑落水滴。

乌发如瀑,白衣胜雪,冰姿玉骨,应惭西子,实愧王嫱。本是天上星宿,高不可攀。可她一发笑,便破开银河,落入凡间,成了那最天真烂漫的姑娘。

赵活张了张嘴,颇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抬手去摸了摸脸,涂了满面的油。

便见那姑娘微微偏头探身,往赵活身后望去,又轻轻吸了吸鼻子,嗅得了一股香气。于是她的双眼睁大了,亮晶晶的。只见她轻轻攥起双拳,提在腰间,微微低头,又猛地抬头,张了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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