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雨下得好烈。
雨滴早便连成了线。
二人骑在马上,撞破那雨帘。那雨滴便恼了,往那汉子眼上砸去。
已到了蜀地,山路难行,稍有差池,便要葬身在此。
可那汉子纵使已看不清路,也绝不肯拉一拉手中缰绳。那矮马,便也绝不肯放慢了步伐。
赵活起先觉得冷,可那雨水灌满了衣衫,坠到他皮肤上后,他开始觉得有些暖。
他眼见得那身旁树林刷刷往后而去,身子随着马儿起落颠簸不定,忽然便想放声长笑。
笑那老天还取不走他的命。
他忽然伸出手要去接那雨水。
他将手拍到嘴上便要去饮。
可一只肉掌哪里接得住这泼天的雨。
赵活已感不到冷,感不到痛了,他只是控制不住地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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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雨下得好久。
二人疾奔百来里,那天仍是乌黑黑一片,好似那云里藏得雨,永远也下不尽。
好在二人已到了唐门脚下。
那上山路,可再骑不得马。
便见那汉子率先下了马来,背向赵活,双手往后虚虚拖住。
赵活将身一歪,跌到他背上。
他忽然觉得那大汉背上好一股冰凉。
可他总算捡回了些身子。
那大汉端的是好力气,背了人在背,仍健步如飞,那路上的水坑,给他一脚下去,水花四溅,尚待几息,才叫那暴雨重新填满。
可待到了那唐家大院,赵活便连那股子冷劲儿,都察不到了。
恍恍惚惚间,他望见个人影,着青衫,可老得紧了。
那人有双虎豹眼睛,本该是凶煞十分。可现下,那里头只一股子捉摸不透的悲怆。
若他心头不是灼的厉害,又怎会独自立在雨中?
赵活伸手往搭包里摸了,可他早察不到他的手在何处,又哪知道他握住了什么?
一片空虚。
赵活已再察不到身子,只觉茫茫一片。
何苦?
偏要学作那侠客,万里险途十日还。
披创无眠无停步,举杯笑雨笑阎罗。
可哪得那多命于你,教你这般狂妄?
赵活忽然察觉一阵冰冷。
那是哪儿?
原来那处是他的胸。
赵活又想,为何会冷呢?
恐怕是有人拿了热水敷在他身上。
赵活想,可不要去温那四肢,那冷血倒流,这皮囊可就不堪用了。
他又察觉一阵冰凉。
那是哪儿?
原来那处是他的腹。
赵活想,若胃经还有一口气在,倒也不定救不回来。
他却忽然有些倦了。
他想,且待我小憩一会儿,再回头看看这皮囊。
可他忽然发觉有股微微的热,淡淡的温。
便连滚水加身,也不过让他察觉一阵凉。
莫非那是烧红的络铁?
赵活不知道,他只是有些急切,有些贪恋。
就好像你瞧见了燃烧在黑夜里,静静的篝火。
就好似你望见了悬挂在冬日里,烫烫的太阳。
那股子热,越来越暖,渗到了赵活皮肤底下。
他忽然找见了他的脖颈。
因为他察觉,有事物搂住了他的脖颈。
他本不该能分辨出来的。
可的的确确有事物搂住了他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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