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流放台这处建址就选在一座古王城的正上方。
但那处传说中的神域王城,就在百年前的一场无妄天灾中被压得粉碎,城中人神无一幸免,余下的遗址遗迹也都陷落进后来的滚滚黄沙之中。
等及百余年后的人族工匠们迁来时,此地早已是一片狂沙乱舞的茫茫沙海,就如同它名字——无域沙原——一般僻静荒芜。
随着人族棚区的崛起,和两处神级工程的渐次落地,这处了无生气的大漠才慢慢有了些烟火。
要说那两座率先拔地而起的神族建筑:流放刑狱和流放神殿,不知因何故,被神统们规建得相距甚远,连同破落的人族棚屋区,三者似呈掎角之势,两两相望。
人族工匠们对此怒不敢言:每日做工攀高填石本就筋疲力竭,进出工地还需兵分两路,各自走上几里地,白白耗费一番气力。
而在这两座神统钦点建造的工程中,刑狱的优先级别竟然还要高于神殿,这一定程度上颠覆了以往人族对神族享乐主义的认知。
但刑狱的落成完工,对人族工匠的打击却是毁灭性的。
就在刑狱完工的当天,神族侍吏们便毫不犹豫地大开杀戒,将参与刑狱建造的人族工匠们尽数捉拿杀害,血染了半个人族棚区。
此事还引起了人族工匠的一次起义暴动,但最终还是被处于绝对优势的神族血腥镇压。
程爷自述是亲历者之一,说道当年的人族工匠们死了一茬、换了一茬,唯独就他还留在这里讨营生,乐得过些苦日子。
小安平对刑狱的传说略有耳闻,也都是通过程爷的闲言碎语得来的。
他今夜成行的目的是找神族报仇,但听闻刑狱那边驻守的都是高阶神吏,身手远比监工和巡夜的普通神吏更为高强。
他孤身一人挑战神族已是作死之举,虽然对自己也不抱太多期望,但还是想着穷尽全部气力,在某个神吏的脸上刻下一道复仇疤痕才好。
去神殿找酒囊饭袋的监工神吏,拼死一搏的机会应是能更多一些。
小安平如是想着,便摘下头上丧帽,揣进怀里顺手还摸出一块石刃。
那是他白天用废弃石料打制而成的简易兵器。
因制作得匆忙,这柄石刃甚至没来得及配上木柄和护手,仅能以空手攥握着未作切割的一端,顶多也就能当是个傍身的护符罢。
跳下院墙后,小安平在黄沙土路上行了一段,便走进了一长段黑夜。
这长路上放眼望去,虽有零星火炬一路照明,但在通往神殿的路上要摸黑走上很长一段,才能走进下一团火光里。
自从随父母进驻第三工棚区之后,他就再没出过这道院墙,这般深黑寂静的流放台,对小安平来说很是空旷和陌生。
眼下他只能是摸着石墙向前探步子走着,但握着石刃才走了一段,方才直冲颅顶的喷张血气就已悄然沉寂下去。
正从黑路走向淡弱火光的伏安平,正在重新变回一个十岁的孩子,慢慢地,生出些害怕和惊惧。
那可是神族。
虽然都说神族并非真正的神明,但那些神族侍吏们个个灵力高深,不仅能呼风唤雨、浴火乘风,还兼有刚硬筋骨、迅疾步伐……
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尚在神族面前战栗惊惧,自己一个孩童,当真能凭着这柄丑陋的石刃触碰到神族吗?
伏安平显然是不自信的,然而他此时已没有了退路。
父母都已故去,流放台这里再无一个亲人,回去之后也是无人照看,最终还是会落得个饿死渴死的终局。
正想间,伏安平猛然发现:
不知几时开始,空气变得很是湿润,头顶的一方晴空也被突如其来的阴云阻挡,像是有一番雨势在途。
这流放台地处沙漠深处,饮用水源全凭各处深井,伏安平自从跟随父母进沙两年多来,还从未见过雨水。
许是紧张得口干舌燥,小安平竟停下脚步,下意识伸出舌头,想着能否承接到丝丝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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