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奥朵西如何成为多龙最信任的掌事女佣,要从一次非礼事件说起。那时候多龙还很年轻。
有一次,多龙和蚕在酒楼二楼的密闭包间谈生意,随从与卫兵站外面守着。二人都饮了很多酒,蚕酒量远胜多龙,本想把鹰青王灌得半醉半醒,就势哄骗她签合同。不料多龙酒劲上头,神志不清,面前又坐着中意之人,竟对蚕动手动脚起来。
见多龙意图行不轨之事,蚕起初挣扎反抗,后来敌不过多龙力大,连忙呼救喊人。酒楼人声嘈杂,卫兵们辨不清蚕的声音,没能察觉异样。而正巧窗下的牧马女奥朵西在喂马,听见了二楼窗口求救。
奥朵西是个见义勇为的热心肠,毫不犹豫沿墙从窗口爬进去,一把将压在蚕身上的多龙扯开,咣咣对着她的面门就是两拳。多龙还没醒酒,莫名其妙被不认识的人打了两拳,十分恼火,便与奥朵西厮打起来。
鹰青部一个嫉恶如仇的牧马女,敢如此威风地对待身份不明的贵人,可见东佛多霍人的行事风格是十分大胆的。认定一件事正确,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救下,这也是佛多霍人素来的性格。吃不吃亏倒不打紧,主要是咽不下这口气。
场面十分激烈,陈设器物在狭窄的包间里横飞,蚕起初还抱着头躲在角落看戏,后来惊觉身高足有一米九几的多龙大姐竟被小姑娘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才发现不对劲。见没人注意自己,他连忙悄悄爬出房门,冲到外面去叫卫兵进来帮忙。
等卫兵赶来时,小姑娘正骑在鼻青脸肿的多龙身上,破口大骂:“你这氓流子!还敢胡作非为吗!”见卫兵聚在门口,小姑娘面露喜色,大叫道:“我已经制服了歹徒,快把她带走吧!”
这会儿多龙没还手,其实是酒醒了,正躺在地上慢慢回忆断片时发生的事情。她想起一些零碎的画面,感到十分惭愧。忠诚的亲兵们不负责断案,直接冲上去捉住奥朵西,把她拖了出去。
多龙无地自容。她明白奥朵西冤屈,又不想自己方才的作为被人知晓,因此就一言不发地愣住了。还是蚕反应快,他压低嗓音对打头的嘱咐道:“这事儿别声张,取点药膏来,我帮多龙大姐上药。你们快去外面继续守着吧,别被发现这里的异常。”
拿到了药,又赶走了人,直到包间里只剩二人,蚕才清清嗓子,一边给多龙涂药,一边诚恳道歉:“多龙大姐,这事儿是我的不对。都怪我鬼迷心窍,差点对你犯下大错。但是大姐你向来豁达,从不与人计较,肯定会原谅我吧?”
见蚕为了维护她的颜面,竟如此自然地把过错揽走,多龙当下更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干巴巴地简短应道:“嗯。”蚕是个圆滑的生意人,最懂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他不能得罪多龙,便选择了最聪明的做法:装糊涂。兴许蚕讨多龙喜欢的原因正在于此,但这只是源于蚕投机的本性而已。
“大姐,等包扎完了,你用斗篷把脸遮一遮,趁着夜黑风高看不清,亲自去把那丫头接出来。趁早把她嘴缝上,省得她乱说话,诋毁你的清誉。”蚕头脑清晰,圆满了方才的尴尬,又立即出谋划策,替多龙周全考虑。
多龙这才回过神来,当下药也不涂了,连忙从椅子跳起来就往门外冲。蚕跟着跑出去,顺路抓住一个端茶的女招待,抢下她身上的大披肩,又追上多龙喊道:“把脸挡一下,把脸挡一下!”
这件事被瞒住了,多龙挨打的事情没有被更多人知道。再说奥朵西是个聪明人,她虽正直,却也不傻,见士兵的规模阵仗,就隐约猜到对方兴许是鹰青王。鹰青王口碑极好,是被佛多霍人崇拜的弓神,她不能让这种丑闻被人知道,反正,说出去也没人信,只会落得个造谣的结果。
于是,奥朵西在狱中一言不发,任凭拷打也捱着不吱声,果然没多久,多龙就亲自把她带走了。
多龙、蚕和奥朵西三人又回到事发的包间。奥朵西迷迷糊糊被蚕按坐在椅子上,蚕熟练地给她外露的皮肤上药,并感激道:“都是我不好,竟然借着酒劲儿,对多龙大姐起了亵渎的心思。多亏你及时出现,挽救鹰青王的清誉,不然我真是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罪啊!”
奥朵西纳闷:犯错的人怎么是蚕?难道自己打错人了?可她看向多龙,见多龙满脸不高兴地把目光避开,便心下了然。
她给多龙台阶下,笑盈盈对蚕嗔道:“你这商人,胆子真不小。既然悔过,就原谅你吧,以后可别喝这么多酒了。酒品差,又不会喝,还要硬逞强,真丢人!”
“谁说不是呢?哎呀,以后再也别提了,姑娘你就把这事儿咽进肚子里。但凡被第四个人知道,我都要小命不保啦。”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指桑骂槐,多龙听得不自在。幸好这时蚕又把话题岔开:“我叫蚕,鹰青蚕,祖上是行代津人。姑娘你叫啥?劲儿可真大啊。”
“鹰青奥朵西,祖上就是鹰青的,一辈子没离开过。”
“难怪啊!气魄就是不一般。”
“你的名字我也听过,大生意家。”
“你怎么从窗户爬进来的?这小二楼可不低,多险啊。”
“我搁楼下喂马呢。算你运气好,选了东边的包间。要是选西边的包间,喊破喉咙我也听不着。”
“姑娘身手真好,要不要跟着多龙大姐干?以后再有像我这样的流氓敢轻薄大姐,你就把流氓往死里打。”
二人说着,忍不住大笑起来。多龙心里本就不痛快,现在越发郁闷了。她明白蚕的意思,要想堵住一个人的嘴,最好的方式不是收买也不是威胁,而是让这个人与你成为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多龙尊严受挫,目前还不知道怎么面对奥朵西,此刻是十分紧张的。
“我当然求之不得,不知道鹰青王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打流氓的机会。”奥朵西却不卑不亢,十分轻松,甚至开起玩笑:“那么,我该如何称呼您呢,尊敬的首领、国王、额真达、主子?”
多龙面无表情道:“直接叫名字。”
身为佛多霍七大部之首,多龙年轻,又尊重长者。同辈份的部落首领都比她年长,因此她没法摆架子。人们见了她,愿意叫名字就叫名字,不愿意就再加一声大姐(二十多年后,出现了敖钦这种喊她“老东西”的人,多龙懒得计较)。
在蚕的推荐下,多龙就把奥朵西领回家做女佣,让老女佣好好指点她。多龙遭了奥朵西一通打,本以为她是个桀骜不驯的莽姑娘,没成想奥朵西懂事又心细,饱受宾客好评。她待人礼貌,热情慷慨,也绝不让自家人吃亏,多龙就时常派她去别人家府上走动。
事后回忆起酒楼的尴尬场景,多龙心存窃喜:虚惊一场,什么也没损失,反倒捡了个宝物。
过了几年,老女佣打算辞职休养,多龙就给她一大笔遣散费养老。此后,提奥朵西做掌事女佣,家中一切事务归她打点。奥朵西也日渐与多龙关系亲近起来。多龙是个利索又少事的人,只要懂得基本的规矩和礼貌,就不会被她挑挑拣拣。因此,得到多龙的喜爱与信任,对聪明善良的奥朵西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奥朵西做掌事女佣第一天,多龙送她一对纯金耳环,意在让她打扮得贵气点儿,别丢了主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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