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上一两月就不酸苦了。”阿稷眸中闪动着耀眼的光芒,上前为我擦了擦嘴角:“媛儿,到时候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将这些杏子制成果酒,埋到这树底下窖藏可好?”

我望着他喜悦的模样,虽未出声应下,却同样弯了眉眼浅笑起来。阿稷,就让往日种种生死分离,皆消散在这片朝阳之中吧。

“走吧媛儿,你该回去歇下了。”笑意落幕,阿稷低头执起我的手轻轻揉捏着:“看着总是这样病恹恹的,让我久也放不下心来。”

“是太累的缘故。”我没有挣脱他,乖顺地跟着他往回走:“歇歇就好了。”

“那就赶快回去歇歇。”阿稷笑着,拉过我的手挽在他的臂弯上。

接下来的时日里,我们两人好像真的回到了那年初秋。他又开始日日送我精心准备的不同礼物,教我作画、陪我练字、带我去沁雪院后的湖边回忆往昔,甚至还重新为我寻来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狸奴。

可我已经不喜欢养猫了。它就像如今的我一样被人豢养着,即使再金尊玉贵,也不过是个失去了自由和灵魂的傀儡。

除了和阿稷时时相守着以外,我每日雷打不动的事,便是去了望台等候周重的消息。一连半月的等待落空,我终于在七月末的最后一日,收到了司马错带来的一封绢书。

那绢书上有两个小脚印,一个略大些,一个略小些,还有一块儿曾经我和魏冉、亲自挑选给见欢的小金锁。

“传书的信使说,那将东西托付给他的几人,已辞别蓝田往东走了,想来应是离开秦国了。”司马错朝我拱了拱手:“县主从此以后,再也不必为了周重和小公子的安危而担忧了。”

“离开了就好…离开了就好…”我握着手中的绢书热泪盈眶,有周重和青禾陪着阿辞,我就能安心了。

回过神拭去眼尾的泪,我向着司马错长施一礼:“将军大恩,齐媛没齿难忘,万望将军往后能仕途顺遂、海阔鱼跃。”

“多谢县主吉言。”司马错还礼:“愿县主也能摒弃前尘,同大王和乐美满。”

我未置一词,只轻笑着再度俯了俯身后,迈着虚浮的脚步向中庆殿走去。

回到中庆殿后,我破天荒地下厨、烹饪了一桌卖相并不怎么好的晚膳,还赶在阿稷来看我的前夕,早早地去了麒麟台等他。

七月的晚霞有着绚烂的金与红,我站在醉人的霞光里等了不过半刻钟,阿稷便撂下了政务向着我飞奔而来。

“媛儿!”他惊喜地面上浮现出一层红晕:“你今日怎的…怎的来等我了?”

“我来等你,阿稷不高兴吗?”我笑着望向他:“我做好了晚膳,怕放久了会凉,就想着来看看你忙完国事了没有。”

“当然忙完了!”阿稷立刻接了我的话:“能得媛儿相邀是我之幸,即使忙不完也是必定要去的。”

“那就走吧。”我浅笑着点了点头。

“好。”他应了一声,接着朝我伸出了手。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相携着回到中庆殿落坐后,我吩咐候在门口的婢子去取了两坛好酒。

“媛儿不可饮酒的。”阿稷温声劝着我:“还是以清茶或者甜汤代酒吧。”

“无妨的。”我付之一笑:“又不是日日都饮,偶尔一次不碍事的。”

“况且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开怀畅饮了,阿稷就别扫我的兴了。”

“依你依你。”阿稷笑道,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凝望着他溢满欢喜的双眼,轻声附和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来吧!满上!”我将酒樽倒满,端起一盏递给阿稷:“这一杯,就敬我们随风而逝的往事吧,那些所有好的、不好的、愉悦的、不愉悦的,今日过后,阿稷都尽数忘记了吧。”

“好,我们都尽数忘记,从头开始。”阿稷爽朗地举杯一饮而尽,接着忽然落下泪来:“媛儿,我终究是等到你想开的这一日了。”

“不仅我要想开,阿稷也要想开才是。”我同样流下泪来:“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以后你不管是处理国事还是家事,都要有劳有逸,照顾好自己才行。”

“我知晓你胸怀天下心系万民。”我再次替他满上酒樽:“这一杯,祝你能成就霸业睥睨六国,受百世万众之名扬千古。”

“这世上,唯有媛儿能深懂我心。”阿稷眼中的欣赏更浓,毫不迟疑地饮尽杯里的酒。

我长吁一口气,也紧跟着仰头喝完手中清酒。

“最后一杯,我想问阿稷一个问题。”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兄白起,现下身在何处?”

阿稷的神情有瞬间地怔愣,反应过来后不自然地闪烁其词:“他出走时未曾言明要去往何处,想来应该也是东行了吧。”

“东行。”我沉默了几秒,低下头去:“东行好啊,东行便东行吧。”

“媛儿,你不能再喝了。”阿稷拿过我手中的酒杯:“此酒性烈浅尝即可,多饮恐会伤身。”

“那就不饮了。”我踉跄着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着榻边走去:“这酒果然性烈,饮得人脑袋昏昏沉沉的。”

“媛儿小心别摔着了。”阿稷一把捞住我,扶着我躺倒在榻上,接着坐在榻边,捏着我的手细细注视着。

“从遇见你的第一次起,我就幻想过无数次我们相濡以沫的画面,兜兜转转几番,可眼下的情景,竟让我如同在睡梦中一般。”他轻声呢喃着:“媛儿,你告诉我,这是真实的吗?”

“这当然是真实的。”我抬眸望向他:“阿稷,我们纠缠了这么久,终是能在今夜划上句点了。”

“你得到你想要的,我也得到我想要的,你不必觉得这王位孤独,总会有人爱你如爱神只的。”

“我从不后悔那年秋日同你相遇,可若再来一次,我再也不愿让你舍身相救了。”

“因为我倒向你怀中的那一砸,竟砸碎了我和你全部的退路。”

“媛儿果真醉了。”他弯下腰凑近我,手掌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都开始说胡话了,我们如何会没有退路。”

“是,我醉了。”我眨了眨眼睛,伸手抽出阿稷发间的银簪:“这是我送给你的松云簪。”

“阿稷如今已贵为大权在握的君王,这样寒酸的东西,如何还能再与你相配。”

“只要是媛儿送的东西,便是这世间最好的东西,我永远视若珍宝。”

我们离得很近,谈话间他灼热的气息就喷洒在我额间。

我静默了一会儿,而后伸手抚上他的脸,轻轻推开:“阿稷先回去吧,我有些头疼,想握着这松云簪入睡。”

“好。”他抓着我的手亲吻着:“媛儿想睡便睡吧,睡醒了就不疼了。”

我收回手转过身,合上眼不再出声。

阿稷在我屋中待了很久,直等到我睡着后,才为我披上薄毯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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