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压低声音,轻得让燕明秋以为他听错了,但没有——这个他认为的野心勃勃的人快要离开了,尽管真假未知。

林邑柳站起身,承诺道:“流音阁向来守信,你们大可放心。”她恭敬地作别,让人又上了一壶好茶。

人流被闷乱的气息拖缓,各形各色的人的命运在此处短暂交织,又飞快分离,燕明秋看着这里的一切,还在思忖林邑柳刚刚那番话。

他想了会儿,抿了一口茶,甘甜沁心的香气直入肺腑,大限将至也好,意图不轨也好,无论如何,于他有什么关系,要么不太潇洒地做亲王,要么做个庶民,要么大仇得报。

燕明秋起身,手下意识扶上剑鞘,一股腥臭味弥散在人群里,燕明秋一站起来就闻到丝丝缕缕的异常,像丝线一样穿起每个人。

他正欲找异常的来源,不远处就爆发一阵尖叫,水波一样一圈一圈扩展,冲乱本来闷乱凝滞的气息。

一个身着锦缎衣的男人跪伏在地上,手臂和脖子的青筋暴起,皮肤泛着异常诡异的红色,密密麻麻地渗血出来。他干呕着,吐出的不是饭糜,是一滩滩黑乎乎的液体,带着干涸的棕黑色的血块。

燕明秋刚要迈步过去,那男人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瘦弱的身子像劲风刮动中不堪承受的破败旗帜,他往哪里看,哪里的人就后退,前面的想逃,后面的好奇想看热闹,人挤人,吵吵嚷嚷,咒骂声此起彼伏。燕明秋被挤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张嘴说话,动了动嘴皮,发现自己的声音被冲散在声浪里了,最后只好暂时作罢。

他嚎叫起来,喉咙里挤出不正常的嘶哑的嗓音,他的十指几乎扣进自己的肌肤里,血顺着手臂留下,一滴一滴砸在地面上,向四周推出很浅的诡异的血腥味。

“这不是上一个状元赵省元吗?”

这话带起更甚的诡异,冲淡了人们的恐惧,引起一阵哗然。

赵省元双目猩红,神情迷离,由着颓唐腐败的气息散逸。这种奇异却平衡的对峙维持了片刻,最后被他突如其来的哀嚎打破。他直起身,红斑一路满蔓延上脖子,他挠着,血斑几乎占据每一片肌肤,步伐混乱地向一个方向冲撞过去。

人们避之不及,昔日被上赶着巴结的人,如今竟变成人人危之的“瘟疫”。燕明秋蹙眉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周围人流密集,做什么都不便利,人们也不认得他,只把他当豪门公子,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在边上为自己争一口空气,一块落脚的地,唯恐挤到他。

等燕明秋的视线再次穿过拥挤的人群和攒动的人头时,赵省元奔跑起来,鲜红的肌肤像燃动的火焰,试图将他所剩无几的生命加速燃尽。

他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跑到木廊边缘,毫不犹豫,或是毫无知觉地让上半身探出去,随后就直直地翻了下去,肉与地面撞击的声音里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和液体迸溅的声音。令人痒到骨头里,寒到四肢百骸里。

这下看热闹的没了看热闹的心,尖叫着四散而逃,滞凝的空气开始流动,汗津津的温热散掉。

燕明秋一路小跑到一楼。赵省元这下是真的“肝脑涂地”了,血液四溅,给廊柱喷上诡异的血迹,尖锐的血迹末端像针一样扎到人的心里,让那点厌恶和恐惧一同流出来。

燕明秋靠近他,他仰躺在地上,双目瞪圆,混浊的眼白里布满血丝,嘴张到极致,嘴边还有黑色秽物。他的头异常地扭曲着,血汩汩地从他体内流出,放出浓重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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