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治顿觉愕然,双目微张,似不敢相信耳中所闻。旋即,面上疑惑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惊喜。

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扬起,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笑意从唇边绽放,直抵心间。

他站起身来,身形微晃,几欲倾倒,“没想到竟然是她。”

“什么?”沈清棠见他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微微颤抖,心中十分担心。

陈治终于想起来,元长安耳朵后的红色胎记,为什么那么眼熟。

十二年前,钦安王妃产女,陈母同钦安王妃乃闺中密友,便带着当时年仅四岁的陈治前往京都钦安王府探望。

那一天,钦安王妃见到陈治,便心生喜爱,就让他抱一抱刚出生的小妹妹。就在这一刻,陈治看到了小妹妹耳朵后面,有一块红色胎记。

陈治还记得,当时自己从嬷嬷怀里抱过正在哭闹的小妹妹,那小妹妹竟然一直盯着自己笑。那时候的自己,也是特别喜欢这个一见自己就笑的可爱妹妹。

钦安王妃还曾笑着说,长安那么小就喜欢怀久哥哥,以后说不定就成怀久的小跟班了。

是了,那个小妹妹也叫长安,小字长安。钦安王妃本来想等钦安王凯旋时,让他来取名字。只是没想到,陈治跟着母亲回到少陵之后没多久,大晋战败,钦安王战死沙场,钦安王府满门抄斩。

钦安王妃没有等到丈夫的归来,长安也没有等到父亲的取名,而他也再没见过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笑的小妹妹。

十二年前,他只有四岁,这些事情他记得也并不真切。随着他一天天长大,周围的事情也越来越繁琐,幼时的记忆也就被他埋藏在最深处。

良久,陈治方回过神来,但仍是一副惊喜万分之态,眼角更是滑落一滴泪珠。

沈清棠见状,神色忧虑,眉宇间满是愁绪,双眉紧锁,仿佛两道山峦相连,难以舒展。

他怕不是,被魇着了?

“怀久,你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陈治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双唇微颤,嘴角却扬起一抹欣喜的微笑,那是一种历经艰辛终获甘霖后的喜悦。身子微微颤抖,似是激动所致,又似是喜悦之极。良久,他才开口道:“我就是太开心了。我陈怀久活了十六年,第一次觉得,缘分是这样妙不可言。”

“缘分?”沈清棠被陈治都给整糊涂了,但还是再三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没事。

陈治的眼神中带着欣喜,“我真的没事,这天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沈清棠就这样,带着满心疑虑和担忧,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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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全在前厅看书的时候,接到了佟如清和冯子嵇带来的消息:孙贯队长与其一行七人皆死于非命。

冯子嵇看到那几人尸体上的刀伤,立马就认出了是元晨的蝴蝶双刀。他赶忙回禀道:“先生,卑职认识这刀伤,正是清风寨元晨的蝴蝶双刀所伤。”

“又是清风寨……”柳全现在对清风寨里的人,越来越感兴趣了。

佟如清继续道:“有几个百姓看到了当时的情形,说是有孙贯等人劫住了一男一女,然后那个女的看起来十岁左右的样子,手持双刀,一人杀了他们八个人。”

柳全不敢相信,一个十岁左右的姑娘,竟然杀了他八个骑兵。

“清风寨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柳全刚嘟囔完,冯子嵇就插话道:“那个元晨十三岁,武功确实了得,先生千万不要小看了他们。”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柳全被他吵的头疼,只好打发了他去。

冯子嵇退下之后,佟如清道:“先生,这冯子嵇可不老实。”

柳全没有说话,反而看向佟如清,后者说道:“不知他是在怎么勾搭上黄石堡堡主石守恩的女儿,在这些天一直联系不断。”

“黄石堡与清风寨一向关系较好,既然我们搭上了这条线,就该好好利用。”柳全的眼中满是算计。

佟如清了然,“卑职明白。”

“陈治有消息吗?”柳全还没有忘了他的心头一患。

佟如清的身体微微一顿,眉头一皱,后又舒展:“卑职无能,还是没有找到。”

“罢了。”柳全摆摆手道:“那我们在清风寨的暗线,插进去了吗?”

佟如清道:“卑职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此人绝对靠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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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元长安总感觉这两天陈治怪怪的,对自己特别“殷勤”。

“长安,崔涯让我问你,明天黄石堡石堡主的女儿大婚,你要不要跟二当家去凑凑热闹?他有事去不了,沈大哥也不去。”陈治一如这几日,只要是看到元长安,又或者是跟她说话,脸上总是带着明显的笑意。

元长安一听可以凑热闹,一扫刚才还在被一堆之乎者也所困扰的痛苦,立马眼睛放光:“肯定要去,我听说石堡主的那个女婿,是石玉秀偶遇的一个公子哥。因为长相俊美,让石玉秀芳心暗许。我还想去瞧瞧是怎么样的好看,竟然能迷住石玉秀。”

陈治问道:“你和石堡主的女儿关系很好?”

元长安直接放下手里的书,向后靠在椅背上,回道:“一点都不好。石玉秀自从跟着石堡主来过一趟清风寨,就喜欢上了崔涯,还哭着闹着非他不嫁。前年,她及笈,就让石堡主来寨子里提亲。当时崔涯才十四岁,被石玉秀吓得好几天都没出门。再后来,不知道她听谁说的,觉得崔涯不娶她是因为我,就在寨子门口吆喝,要和我打一架。最后她被我打跑,就没怎么有联系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儿。”陈治见她一有机会就把书丢一边,微蹙之眉间隐含无奈,然唇角却轻扬,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怎么又把书给放了?刚刚学的那一段,你记住了吗?”

元长安猛地抬起头来,眼神中满是讨好,“能不能明天再学?我现在头疼脑胀,真的是学不下去了。”

陈治看向她的双眸,虽波澜不惊,却深藏柔情:“明天学也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今天学到的这些,你要记住,明天我可是要检查的。如果你没有记住,明天就不要跟着二当家去黄石堡了,留在寨子里继续学。”

“啊?!”原本元长安还以为陈治心软,网开一面放她一马。没想到,这厮竟然如此歹毒,竟然还算计她明日的安排。

元长安趴在桌子上,双手交叠,垫在下巴处,“陈怀久你太坏了,早知道上次就不带你去白崇山了。”

陈治无声地笑了,他轻轻戳了戳元长安的额头,道:“就算你不带我去白崇山,我想教你的时候,还是要教你的。你呀,别老想着吃喝玩乐,把心思放在书本上,学得快些,也省得自己那么烦。”

元长安眼珠子滴流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坐直了身子,“陈怀久,我教你习武怎么样?”

然而,陈治平静且从容地摆手拒绝道:“我身子骨不好,习武能要了我的命。你呀,就别想着在学武这方面报复我了。”

小心思被陈治戳破,元长安也不觉得尴尬,她只会觉得可惜,竟然让他逃过一劫。

“长安,你相信缘分吗?”

陈治突如其来的话,让元长安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道:“我是相信又不相信,分情形而定。如果情形好,我就相信。如果情形不好,我就不相信。”

“你呀。”陈治是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行了,反正你现在也看不进去书,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也不拘着你了。”

得了陈治的准儿,元长安喜形于色,直接一溜烟儿就跑得无影无踪。陈治见她如此欢快,心中的欢喜,又深了几分。

他愿意相信缘分,因为兜兜转转,他们还是遇到了对方。

元长安去练武场的时候,正巧看到沈让背着竹篓跟在沈清棠身边。她便出声询问道:“沈让,清棠阿姐,你们干什么去?”

见是元长安,沈清棠回道:“沈大哥陪我去东山采些草药,长安你这是干什么去?”

元长安微抬下巴,指向练武场,“我去练武场。”

沈让想起来沈老大让自己给元长安带的话:“长安,我爹让你去议事堂找他,他有些事想问你。”

元长安答应道:“行,我这就去。”

与沈让和沈清棠告别之后,元长安便转方向去了议事堂。

“大当家,你找我?”

一进堂内,就听到沈老大和二当家在商议,周城侯和定襄郡太守联合攻打常山郡的事情。见到元长安过来,他们也就停止了说话。

“长安,你过来一下。”沈老大招手示意她过来,“出去有没有受伤?”

“那几个小贼还不至于伤得了我。”

“你和陈治在庆泽县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怎么还带回来八匹马?”

元长安坐定之后,就将在庆泽县遇到骑兵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都说明白。末了,她还补充道:“恒王刚占领少陵郡,现在又出现在庆泽县,怕是用心不善!”

“听说许文达和定襄郡的太守马绍宗结为盟军,准备攻打常山郡。郑吉的军队此番出现在庆泽县,无疑是趁着许文达攻打常山郡,在厉阳郡的兵力减少,来一个黄雀在后。只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常山郡的地理位置并不是很好,也不是军事要塞。这许文达为何大费周章,同马绍宗结盟,攻打常山郡?这太奇怪了。”沈老大将地图铺在桌子上,看了半天也看不出许文达的用意。

二当家也盯着看了半天,最后目光落在恩济县的一处。

“此处有一座铁矿山,许文达要想搅入这场风波,铁器必不可少。他如此不惜代价地攻打常山郡,应该是为了恩济县的铁矿山。”

元长安听着他们对现在局势的分析,一言不发,聚精会神。

最后,沈老大来了一句,“看来我们清风寨也要早做打算,一旦恒王东进,我们的地理位置便十分不妙。”

二当家应和道:“明日去黄石堡赴婚宴,我会找个机会,同石守恩协商。若能联手合作最好,如果不能,我们也好早做打算。”

“明天就看你了。”沈老大这时才注意到元长安还在这里,“你怎么还没走?”

元长安嘿嘿一笑:“这就走这就走。”

沈老大被她逗笑了,“你以后多注意点身体,别老是打打杀杀。等寨子里清闲了,我准备去冠川县一趟,听说那里有一位老神医,灵得很。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看看你身上的毒能不能解。”

元长安对解毒这个事情,说心动也心动,毕竟她是真的想多活几年。说无感也无感,她一向对这世间毫无留恋。

“我体内中毒的事情,顺其自然就好,反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二当家从不意外她有这种想法,毕竟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不管怎么说,有希望就是有奔头,你多对自己上点心。”

元长安吐了吐舌头,“知道了。”

“我听说这几天,陈治一直在教你读书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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