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

哪里下雨了吗,我只感觉一股股水流顺着我的头发淌到我的脸上,再从脸上一路滑到脖颈、胸口、最终停在我的肚脐。

我困得睁不开眼睛,却又能莫名其妙看到一道白光。这股白光注射进我的瞳孔,像是谁在把我从困倦感中拽出来。我不情不愿地被拽出着,沉重的躯体似乎也被一点一点地拖离地面。

恍惚间我看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我看不真切,只能隐隐约约感觉他穿着泛金光的宽袍大袖,头上的冠冕似乎缀着数不清楚的一旒旒玉珠。我不是个喜欢穷究礼乐的人,但是也记得《礼记》的那句“天子之冕十二旒,诸侯九,上大夫七,下大夫五。”这个人的旒数都数不清,看都看不全,何其尊贵啊。

是父亲吗?

我说不上来,毕竟看不清楚脸。只感觉像,我想迎上去看,可是白光像绳索束着我不能动弹。

忽然,这人影转过身来面向我,似乎是有点震惊地怔住了下,然后缓缓地左手抱右手,向我深躬一礼。

我赶忙使劲摆脱白光想要跪拜回礼——此等贵胄何必向我行礼!

白光紧紧抓住我,就像是把我绑在柱子上一样不许我跪。

我生生受了人影的九拜大礼。

人影转身,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地离去了,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逐渐变成了云气中的一个小黑点。

“将军!将军!”

我骤然从白光中抽离,一切像排山倒海般地向我砸下来,挤进我的眼眶。

我眼睛猛地睁开了,眼前是急切的邓艾和侍者。

我在床上坐着,这是个梦?

我有点恍惚,向后方倒去,撞进了一个大汉怀里。

“少将军,幸好邓校尉发现得早,不然你怕是今夜就冻毙在这点将台了。”声音从后面传来。

不用说,这么直率而毫无顾忌的声音,非廖化莫属。

“更幸亏他及时打了热水给你浇灌身体,这会儿你才能醒转。”廖化接着不容打断地叙述。

刚才从我全身浇下的雨,是热水吗?那刚才的白光,那位帝王是?

我用手揉了揉我打湿的头发,取下发簪来重新盘起。刚才是梦吧,现在的触感才是真实的,活着的,呼吸的。

“少将军,他们还跪着呢……”廖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嘟囔。

我连忙坐直身子,挥挥手示意大家起来。这下才终于看清楚我在哪儿了,眼前是熟悉的纱帘,与会客厅沾了血的是同一种花纹,想必是我晕倒之后众人将我扶到太守府的床上歇息了。

此刻已经来不及想这么多了,我摇摇头把白光与梦境甩出思绪:“几时了?军队情况如何?”

“已经平旦,天边泛起鱼肚白,快亮了。经过整理我们收拢了七千三百多步兵,骑兵五百名。“廖化一边往我背后塞靠垫,一边连珠炮似的说。

我示意他别说了,廖化也知趣地闭了嘴,坐在我床边,不动声色地抠起了纱帘,震得床帘唰唰作响。

上庸到麦城大约五百里,廖化一人三马轮换,生生跑死了两匹马,也堪堪花了两天半才赶到。我在汉中打仗的时候奉命领过急行军,大约是步兵日行五十里,骑兵日行一百七八十里。这么一算,骑兵赶去大约需三天,步兵驰援则要将近十天。而吕蒙得知我们增援想必会加紧攻打,关二叔的形势已经是刻不容缓,我们已经不能磨叽了。

“廖化邓艾,叫齐各营将领,议事堂见。”

邓艾跪拜退出,廖化微微欠身,给我指了指床边的拐杖。也真是难为他了,不知从哪儿给我寻到了一根铜拐杖。

我有些不快,本将军负伤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再说了,临阵之时哪有大将拄拐的!廖化和关二叔一样,都是善良的长辈,只是有时这种关爱让我有点透不过气。

我勉力站起来,惊讶地发现脚踝上的疼痛早已消解,肩膀上的伤也不痛了。只能说如有神助,我闭上眼睛向着梦中帝王离去的方向微一欠身。

廖化也一言不发地出门向议事堂去了,他脸上一直有些阴云,想必是怕我的伤势影响用兵,此刻看我站了起来,阴云散去了不少。

我健步走进议事堂,孟达旧部十个营的校尉均已更换,新换上来的校尉们我大多面生,只有站在我左右的廖化邓艾是熟面孔,这样想着顿感对二人亲近了许多。

“诸位将军,我们如何营救!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我首先发言,弹压一切有可能唱衰营救的发言,直接问大家如何营救,而非是否营救。

校尉们脸上都是清澈的迷茫,他们已经习惯了遵从军令,此时骤然叫他们参与议事,有点拿不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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