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议不欢而散。
离开垂拱殿,张重华回到了平日的居所谦光殿,刚刚坐下,但觉头疼欲裂,浑身力气好似被抽空了一般,再也使不出一丝劲来。
他终究不过二十岁,才过了及冠之年,却接连遭逢大变,桩桩件件,无一不是泰山压顶之重,换做旁人,只怕一件也难以承受得下来。
但他别无选择,只能硬扛。
羯胡入寇,是战是和,牵一发而动全身。别的姑且不说,倘若不能促使凉州上下同仇敌忾,团结一心共御外辱,即便张重华强行倾举国之力与羯胡一战,其结果也可想而知。
“大王,长宁侯来了。”张重华沉思之际,近侍尉缉走到身前轻声道。
张重华闻言一惊,还未来得及思量,便见张祚大踏步闯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高声道:“泰临,是战是和,你可有决断?”
张重华面色一僵,上前拉住张祚手腕,强笑道:“兹事体大,小弟一时间也难有主意。对了,王兄来此,可是有事?”
“休要糊弄我!”张祚面色冷厉,甩开张重华,道:“你嘴上虽说没有主意,然则此前在殿内和稀泥,又是何意?”
见张祚作色,张重华心中气苦,这凉州到底你是凉王,还是我是凉王?观其架势,倒像是来问罪的。
“王兄勿要多虑,眼下大敌压境,小弟只是不想见到我凉州文武不和罢了。”张重华心中忿怨,但面上却不敢发作,陪着笑道:“王兄呐,这凉州可是我张氏历代先祖呕心沥血创下的基业,小弟每每思之及此,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管怎样,这凉州都不能断送在你我兄弟手中啊。”
张祚见张重华低眉顺眼,眼中精光连闪,虽然心中还存了疑虑,但口气总算是缓和了下来,道:“有句话你切要牢记,你虽是凉王,但更是我张祚嫡亲兄弟。今日我且明着和你说,羯胡势大,战则有亡国之忧,和则可保全我凉州基业。何去何从,你可得要考虑周全,休要逞一时血气之勇,听从宋混那等老革之言贸然与羯胡开战,否则玉石俱焚,悔之晚矣。”
“王兄说得是,小弟受教!”张重华心中恶寒,但面上却不敢有一丝异样。
张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张重华怔怔地看着张祚远去的背影,心中忿怨勃发,正自无奈时,尉缉又来报,说宋混正在殿门外候命。
张重华精神一震,挥手道:“快请!”
宋混,字玄一,敦煌人氏,虽出身宋氏望族,但却属旁支,不受嫡系待见,因而自幼家贫,其父早亡,由寡母抚养成人。后入行伍,以骑督身份追随成逊公张茂,忠贞不二,屡立战功,因此深受信任。先王张骏在位时,累迁屯骑校尉,牧府主簿,伏波将军。张骏临终前,升任骁骑将军,特命执掌姑臧南大营一万五千精锐,乃是张骏留给张重华的辅国重臣之一。
宋混给张重华见礼完毕,道:“敢问大王,老臣适才在殿门外见长宁侯怒气冲冲而去,不知所为何事?”
“还不是劝本王罢兵言和,向羯胡称臣纳贡罢了。”
张重华苦笑一声,张祚固然是前来劝他求和,但他何尝不明白,张祚之所以心存忿怨,只怕还是因为凉王之位的缘故。
在凉州军民人眼里,张祚不仅豪气刚猛,更兼博学多才,上马治军下马治民,皆有不错政绩,实乃张氏一族中不世出的人才。更有甚者,时人还将其与先祖士彦公相比,称之为王室千里驹,由此可见一斑。
反观张重华,虽然秉性宽厚,但性子却极为懦弱,而在理政举措上,各方面也皆逊张祚一筹,仅仅是因张重华嫡出身份,因此才得以承继大位,成为了凉州之主。
张重华心中了然,但这些话却不能为外人道,尽管此事凉州人人皆知。
“如此,不知大王作何打算?”宋混人老成精,察言观色便已经猜到了大概,自然不会去触及张重华的痛处。
张重华站起身来,默然半晌,道:“想我凉州自士彦公出镇以来,已历四世,本王身为张氏子孙,向胡虏称臣纳贡已是不该,如今羯胡大兵压境,本王又岂肯不战而降,将祖宗基业拱手让与他人?只是,纵然本王有心一战,但凉州上下持异议者甚多,皆言战必亡,和则存。似此,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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