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了之后,每次回家,就只在成都待一个星期。没有了你,我也彻底没有了方向,没有了“未来”,不知道要不要转业,什么时候转,转了该做什么,去哪里发展。为了这个事,在大概2012年以后,家里人就开始劝我了,让我在部队里再待几年就转吧,虽然在部队里的确可以继续晋升,但我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藏族人,一直待在XZ身体不一定能撑得住,而且周围人也都说,我现在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更是为了你啊,不能让你的“在天之灵”再为我揪心了。

在你走了之后,我是真的不愿意再去考虑转业的事,好怕在成都定居下来后,走在路上,会遇到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人,然后我像一棵树一样,呆站在那里,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现在在日喀则,我也经常这样,总觉得你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这时候,队友就会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到我的旁边,虽然是“旁边”,但是也是会有点距离的,直到进入了我的视线,我能察觉到有人站在我旁边后,他们会提醒我,任务结束了,可以回去了,那时我才会缓过神来,回归大部队,继续接下来的事情。

武警的日常依旧是艰苦的,在冰天雪地里待个八天十天,那是真的在荒山野岭里哦,晚上不回基地的那种。既然是在那样的环境里,这吃饭当然不可能有“热气腾腾”的盒饭,大家只能分工,有人生火、有人取水、有人打猎,回望从军的这些年,吃得比较多的就是野兔,08年以前,总想着以后回了成都,我也做给你吃呀,你别说这兔子肉还不好做呢……终于,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以后”了,这兔子,就像其他和你有关的一切,古琴、国画、香水、一起去过的地方、以及未来转业的计划,都不忍再去想。

但是,这些“元素”,就和你本人一样,就算不去想也是没用的。当我扛着枪背着包在冰原上前进的时候,当我为了救落水群众而跳入河中的时候,当我挂了彩躺后躺在卫生室的时候,当我一个人坐在岩石上望着星空的时候,你,就像是下了班后着急回家的女主人,到了门口就破门而入,让待在家中的我不得不注意到你一样,闯进我的脑海,然后一动不动站在我面前,并且用眼神告诉我“快把我抱紧”。你一次次的闯进来,像是“房间里的美人”,然后又突然“消失”,空留我一个人,在寝室里、在雪山上、在大河边、在尘世间,睹物思人,望穿秋水。

甚至在最初的那几年,也就是08年之后的几年里,我都怕成都。我害怕那种南方特有的烟火气,会让我疯狂地思念你,疯狂地想象你要是还活着,我们可以有怎样的生活,每到这种时候,我甚至整个人都没法动弹,只能慢慢地蹲下,双手抱着头,止不住地抽泣,哭得整个人都在颤抖。所以之后每年回成都的时候,除了去扫墓,基本上都是待在家里。亲戚朋友因为知道我的遭遇,所以没不怎么劝我,别说是介绍女朋友了,连出去走走都不会劝我。

“马上要回去了,至少你可以去祭拜一下她”文臣对我说。

“不是很想回去。”我回答道。

文臣:你之前回去,和她逛过成都的很多地方吧。

牧恒:是的……我有时就在想,如果我没有参军,而是和她一起待在成都工作和生活,那我们是不是会提前结婚生子呢?如果在汶川地震之前就有了家庭,然后再遭遇地震的话,她会不会还是会自寻短见呢?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呢?

文臣:我想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肯定会觉得更加难以接受,是吗?

牧恒:是的,因为我们可能都有孩子了,孩子的命运又会是怎么样呢?

文臣:的确是的……你回了成都,曾经的点点滴滴又像潮水一般灌满你的脑海了吗?

牧恒:何止是潮水,简直就是洪水、是海啸;而且也并非只有在回到成都的时候才会想她,“洪水”总是趁我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涌进脑海。

文臣: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马上要回成都了,脑海中的“翻滚”也更加汹涌了是吗?

牧恒:你这样的设问句,听了的确心情好一些了。

文臣:其实每年你回家,你和父母和哥哥肯定会有沟通,他们会关心你接下来的规划,听听你是怎么想的,你是要继续待在这里呢,还是想转业,转业的话那还是以前的打算吗,是去西南交大学铁路工程吗。毕竟你回家待一周,大家不可能什么话都不说吧。

牧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走了以后,我就不愿意转业了,你说我回了成都,也只是形影单只,而且还是一副中年大叔的模样,别人会怎么看我呢?我总不能逢人就把自己的难处说一遍吧。

文臣:那会不会是“武警”这个身份本身会带给你一种……“安全感”。

牧恒:也许是吧,毕竟所有的一切都熟门熟路了,连身边的人也都是熟悉的人。

文臣:的确是的,你要是去深造了,你要自己去适应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所有的人际关系也都要重新建立。或许谈不上“削足适履”吧,但是你本人肯定是需要做一些调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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