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朝露没有把慈恩寺的佛雕带回公寓,都留在了学校附近的工作室,端午只有三天,她本向学校请了一周的假休养身体,待在家里无聊,身体还没彻底恢复,便回了学校继续上学,更重要的是她想早日雕好佛雕,拿到尾款。

那日虽出了事,但她获得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陈唯泽也许没有参与哥哥的事,但他一定知道一些内情,陈家也一定和哥哥的死脱不了干系,不然他不会说出她的下场和哥哥一样这番话。

她暂时还想不到要怎么做,只能先拿到钱,去找侦探查,走一步看一步。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身体恢复一些,出于礼数,她本想请蒋明镜吃饭感谢他,但从董叔那儿得知,他这两周出差,便暂且搁置了。

只是不久,董叔又回了个电话:“贺小姐,我已经转告先生了,等有空再约。”

她结巴了一下说:“没关系,你们忙,正事要紧。”

不过她和他的关系应当止步于此,蒋明镜应当也并不在意有没有这顿饭的感谢,董叔告知,也只是出于礼貌,她很快便把此事抛诸脑后。

过了端午很快就到考试周了,大二下学期开始课业就慢慢减少,但专业理论课还是不少,暑假前的半个月,她和松音每天都窝在图书馆复习。

暑假的到来,也并没有让他们有多开心,不似大一暑假,毕竟是文物修复专业,大三开始便要彻底实操了,实践课也远远要超过理论课。

贺朝露和松音虽然都是文物修复大类的,但是专业上还是倾向于古建木构件的修复,师从梁京墨,鼎鼎有名的古建修复大师、文物修复大师。

这几日、恰好大四对口班接到了学校的任务,要帮忙修复一批古木构件,需要低年级的学弟学妹帮助,贺朝露和松音专业对口,在老师的要求下,便去帮忙了,暑期工当然也不是免费,可以拿到实习学分,而且能接触到实际的文物,增加实操经验,暑假一个多月,两人干脆留在了学校。

上个月,山西那边几个古旧的窑洞里发现大量了木雕古建筑物件,多数都是小木作,少数是大木作上切割下来的一部分。

经调查考据发现当年日寇侵华,强取豪夺当地文物,就连当地寺庙宫殿上的木质精美构件都不放过,有些壁画被用化学药剂以一种无法修复的破坏的方式割走,有些精美的垂花雕刻被毁灭式地直接砍下来带走,连那雕花木窗都不放过被整个卸走。

就连那古建筑上的木雕螭龙,因着不能把整根柱子带走,而被割成一段一段的,现今那被拼接而成的木雕螭龙还被陈列在别国的博物馆里。

当地的村民对日寇产生了极大的恐惧,这些他们世世代代供奉的寺庙古建,守护千百年的宫殿几近毁于一旦,有些胆子大的村民就联合起来,以一种自杀式的破坏把一些能拆分的物件都卸下来,把他们藏于当地人世代居住的窑洞里面,窑洞里冬暖夏凉又干燥,木建筑不容易腐蚀,想等着有一天把日寇赶出这片土地,再把这些个物件拿出来,归还给寺庙建宇。

可没想到没有人再把它们拿出来,或许当时的那些人走得急颠沛流离,或许因为战争他们都没有了后代,那些窑洞又都在偏僻无人的地方,阴差阳错地躲过了战争的摧残,留到如今。

直到最近一个当地的村民在一片废弃的窑洞里发现了它们,赶紧就报了警,警察联系了文保局,文保局派了专家过去。

由于文物数量庞大,涉及的朝代众多,而整个国家负责文物修复的人是少之又少,抢救性修复,时间紧,任务重,因此不得不把这些文物构件分类,分发到各个高校,让学生们帮忙。

然而文保局要保证文物修复的质量,主要负责的学生都是掌握了一定文物修复技能即将毕业的大四学生,贺朝露和松音这样的大二学生则在老师的授意和指导下给他们打下手。

这次的项目主要由文物修复教授梁京墨老师的爱徒麦冬牵头负责,几个大二大三生自然由他负责管理和分配任务。

梁京墨老师也是贺朝露和松音的主要指导老师之一,早年跟随考古队走南闯北,在古建发掘以及抢救性修复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后来体力跟不上了,也在江州市的博物馆修过许多旧故宫的文物,又不甘于自己修文物,想要传授些知识给志向于文物保护的学生们,便当了老师,因此他的理论和实践都是非常厉害的,对于文物修复的见解也十分独到,“修旧如旧”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

麦冬大贺朝露他们一届,是她和松音的学长,性格温文尔雅不说,做事也不急不躁的,并不以学长自居,虽然专业成绩始终名列前茅,却从来不恃才傲物。

梁老师当了教授后也没有停下脚步,经常接受各地朋友的邀请,有空就继续走南闯北,帮助古建修复,也常常带上他的爱徒麦冬,加上他自身本就十分优秀,不但在他们院是个风云人物,还没毕业在圈里早已经小有名气。

过了暑假升大四,还未正式毕业,便已有两家博物馆对他抛来了橄榄枝,一家还是大名鼎鼎的首都国家博物馆,换了谁不羡慕。

几人搬完所有大的木建筑木作,又把小木作一个个小心地搬送到几个工作室,才开始今天的工作。

他们已经工作多日,只是每次来的同学都不一样,所以麦冬总会详细再解释一遍。

麦冬站在学生中间,戴了一副无框的眼镜,身穿松垮的白衬衫,下身工装黑裤,一双洗旧泛黄的灰布鞋穿在他脚上也不觉得违和,倒衬得他文质彬彬的。

松音站在她旁边直犯花痴,抓着她的手,喜笑颜开,时不时还捏捏她的手臂,让她认真听麦冬讲话。

站在人群中央的麦冬正在发言,声音和形象一样清冷儒雅:“这部分古建残片是极其珍贵的,这里专门负责古建筑修复的同学不多,多是考古专业的同学,真的非常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能够抽空帮助我们进行木建筑的文物修复,等下我会具体分配给每个同学任务,接到任务的同学只要负责相应的构件就好了,再次感谢大家。”

这种修复项目学校会发给学生一些补助,但是大多数时候是没有钱的,同学们纯粹是为爱发电,就当是积累经验。

等分配好其他人的工作,麦冬才走到贺朝露和松音面前,松音掐着贺朝露的手心,咬牙切齿地小声说:“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帅气走来了!”

松音笑着说:“师哥,好久不见。”

贺朝露也冲他笑笑。

麦冬就站定在他们面前,笑着道:“久等了,特意把你们留到最后,你们都是梁老师的学生,木建筑修复你们比其他人懂,这个假期要辛苦你们修复些难度高的构件了。”

松音笑着回应:“没关系的,师哥,我们一定努力完成任务。”

贺朝露知道松音从大二开始极其迷恋麦冬,可惜麦冬痴狂于考古与文物修复,和梁老师一起走南闯北,论文发表好几篇了,眼里也只有木头。

平日里,贺朝露看她总是咋咋呼呼的,整一个东北大妞的形象,但唯有在遇到麦冬时,会变得扭捏,女人啊,碰到爱情总是会昏了头的,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三人这次要修复的是古建的垂花,垂花是传统建筑中吊挂于檐下,上端固定,下端是悬空的柱子,端头常用作雕刻。

雕刻的形状各异,但大体上有莲瓣、灯笼、花篮等。柱身上通常挑出各种装饰构件,如龙首、瑞兽、斗拱、卷云等。

这几个外檐垂花整个被卸下来,放在窑洞里,不知是否是窑洞坍塌导致裸露在外,有明显的被雨水淋蚀的痕迹,外部的朱漆已经完全剥落,保护不了里面的木头,精美的雕花纹已经全部膨胀裂开,雕刻有几头瑞兽的垂花,骏马的马蹄不见了,仙鹤断了头,狮子也裂成了两半,还在是香樟木,干后不易变形,不易虫蛀。

工程量巨大,三人即刻便动手。

我国的文物修复原则大体是修旧如旧,古建筑也是一样。

不以构件的表面新旧为修缮的主要依据,尊重它原本的历史和文化价值,尽可能粘合加固,不大修;尽量使用原构件,主要维护。修复后的部分应尽可能与原有风格一致,以木建筑修复为例,添加的木材应与原木材相同,保留其历史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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