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关外。

浩瀚无垠的大沙漠在阳光下闪着晕黄的光泽,地表被炙烤得热浪滚滚,天地间热气氤氲,仿佛有火焰在地面流淌一般。

忽而一阵驼铃声响,一支驼队缓缓行来,为首一匹骆驼高大健壮,上面高坐一人,身着白纱衣袍,头上用纱巾蒙住,丝毫看不清面容。

那人手上擎着一根粗壮旗杆,阵阵微风中旌旗列列作响,他鞭打骆驼行上一处高耸沙丘,远远瞭望一眼,便将旗杆从鞍辔铁环中取下,笔直灌入沙地,随即右手高扬,示意驼队止步。

三百余骆驼连成一线,蜿蜒而去仿佛长蛇一般匍匐数座沙丘之上,随他一个举手,竟是几乎全部同时停住。

驼队前段,几匹骆驼脱离队伍,阵阵呼喝声中,很快赶到队伍前面。

“关头儿,怎么停了?”为首一个帮客同样一身白纱,面上也蒙着纱巾,只是遮掩不密,骆驼奔行颠簸之下,早已无法遮盖面容,露出下面一副干瘦面颊,他年岁不小,面上却刮得干净,只留下唇上颌下一片青色胡茬。

为首那人解开面上白纱,露出一张丘壑纵横的老脸,他嘴唇干瘪,双眼却炯炯有神,闻言笑道:“老何你有所不知,此地向前十五里便是一条岔路,往北便是黑煞海,往南便是影墟。咱们要走黑煞海过瀚海沙漠,须得先往南一趟,到影墟补充饮水才行!”

老何干脆解了面纱,他头上梳着发髻戴着逍遥巾,这会儿已灌满了沙子,随手解开披散了头发抖落沙尘,闻言好奇问道:“黑煞海听关头儿说起过几回,这影墟又是什么来历?”

关头儿名叫关福亮,是走惯了这条古路的老帮头儿,他一抖缰绳驱驰骆驼向前缓慢而行,这才说道:“影墟发现不过三五年光景,在那之前,驼队进黑煞海前都要带够一个月的用水,占去不少配重,具体是何来历无人知晓,只知道可能是大风吹走了上面覆盖的沙丘,将其显露了出来……”

老何看了眼关福亮头上的短发,心中暗道果然一行有一行的门道,自己也算西北道上打拼惯了的,比起眼前的关福亮,却总是差点意思。

关福亮一抖缰绳,等骆驼走快了些,便从鞍辔铁环上取下大旗,稳稳摇晃起来。

那大旗白底黑纹,上面写着各色文字,热风阵阵拂来,发出猎猎声响。

老何跟着驼队走了十几天,知道这是驼帮旗语,大致意思是收拢队伍鱼贯而行。

几个关福亮带来的老帮客立即大声吆喝参股客商归拢驼队,一个汉子对何远说道:“何先生,你把骆驼绑在这里吧!我在你后边!”

队伍末端一骑快速赶来,驼背上男子身形挺阔,鞍辔上别着两杆长枪,一边奔走一边吆喝道:“驼队连成一线,保持间距,不要脱离路线!”

等他跑到身前,老何大声笑道:“韩头儿辛苦了!”

那汉子大声吆喝过了,这才与老何并辔而行,爽朗笑道:“没办法,食人俸禄,忠人之事!”

十几日相处下来,老何早与众人相处融洽,知道眼前男子名叫韩寿,乃是这伙驼帮的二当家,堪称关福亮左膀右臂,手上功夫了得,也熟谙走商行当诸多窍门。

“韩头儿,怎么到这里又要并拢成线行走了?”何远一来好奇,二来有意与韩寿套些近乎,因此问了起来。

“这里往前,大概有三里多的流沙地,若是随意奔行,不免伤人伤财,”韩寿勒住缰绳,拱手对何远道:“小弟还要去后面压阵,不陪何师傅了!”

何远抱拳作揖,听任骆驼随队而行,见那韩寿立在一旁,直到队伍全数通过,这才坠在后面,踽踽而行。

何远心中暗赞这驼帮组织有序,想当初他变卖家产才凑够了三百二十两银子,置办了些瓷器茶叶丝绸等物,要寻个驼帮一起奔赴西域赚些钱财,挑来选去才选中关福亮这支驼队,果然自己慧眼如炬、眼光不凡。

他心中得意,想起家中一妻一妾三个孩儿,不由又是思念又是踌躇满志。

如今海运渐兴,这丝绸古路远不如原来繁盛,虽是如此,一件普通民窑瓷器,贩卖到疏勒便有十几倍的利润,若是上等官窑瓷器,只怕有三四十倍利润,到返回时,再买些西域特产,回来又是十数倍的利润。

如此暴利自然有着极高风险,一路上走沙海、过雪山,往往货物十存其一,人员、牲畜伤亡更是数不胜数,除此之外,更有纵横沙漠的强盗匪徒出没。

正是因此,何远这般武艺高强但却从未走过驼帮的人才能被吸纳到商队中来。

何远一念至此,抬手轻拍鞍辔上挂着的金漆宝刀,心中渐渐安定下来。

驼队行走速度不快,迤逦蜿蜒,将三个巨大沙丘都连结起来,何远回头去看,驼队末尾正在沙丘那边,他心中感慨,大概也只有关福亮这样对沙海诸事熟谙于心之人才能组织起如此规模的巨大商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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