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清澈,几十颗人脑袋披散着满头湿淋淋的长发,悠悠悬浮在半空,围绕着白府的露台,无声旋转。
白允神情冰冷的凝视着薛逸,显然没弄明白薛逸所谓的“鬼弈”到底要如何下法。
薛逸喝足了茶,在琴弦上拨动了几下,开始弹奏另一首曲子。
黄栩听着耳熟,却又想不起是什么曲子,只觉得似曾相识,他眼皮也懒得动一下,依旧靠着墙壁假寐,只懒洋洋的问薛逸,道:“你弹的什么?”
薛逸说:“《十面埋伏》。”
黄栩依旧懒洋洋的语气,“《十面埋伏》?那不是琵琶的曲子么?”
薛逸反问:“这么说,你没听过用琴弹奏的?”
黄栩闭着眼睛,讪讪的笑了一下,“七弦琴的版本,我只听过一面埋伏,哪里来的十面?”
他说话的言下之意,自然指的是躲藏在暗处的荀晋。他实在搞不懂,此厮为何迟迟不愿露面?
荀晋当然也听出了他的抱怨和不解之意。不过,他看薛逸始终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过这种沉着冷静是不是装的,他都得让他把戏全套演完。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薛逸开始专注弹琴。
白允密切的关注着薛逸翻动的十指,知道他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来弹这样一支曲子。
他肯定又是在用指尖的金蒿召唤着什么。那么,他究竟是在召唤什么呢?
白允始终记得,薛逸是在邀约他下棋,用半空里那些无声旋转的人脑袋。那么换句话说,他是在向他发出挑战,用某种东西对决半空里那些棋子。
那么,他用来对决的属于他自己的棋子,肯定是某种可用金蒿召唤来的东西。那会是什么?
白允并不知道,其实就在薛逸的十根手指在七弦琴之上上下翻动的时候,在距离白府极遥远之外那座像噩梦一般存在着的山谷深处,正有一些沉睡在泥土深处的东西,在金蒿的感召一下,默默苏醒。
起先,只是寂静的山谷里发出一些细不可闻的枯叶响动的声音。
紧接着,四下里的枯叶都在窸窣作响,仿佛一阵微风刮过山谷,山风带来山雨,细碎而密集的打落在山谷之间。
细雨之中,一只灰白、枯瘦的手臂从泥土深处探出来。
又过了一阵,是另外一只同样瘦骨嶙峋的手臂。
两只手臂攀着地面的泥土,一点一点往外爬动。
渐渐的,一副没有脑袋的身躯露出了地面,并一点一点艰难的爬了出来。
那副身躯站立在山谷深处,站立在大地上。他没有脑袋,双手里却高高举着刚从泥土中挖出的一对锈迹斑斑的斧头,仰天肃立。
过了良久,仿佛有一阵嘶鸣之声响起,一匹威武雄壮的战马,从泥土中一跃而起。
无头骑士翻身上马,那战马伸长脖子,发出一阵无声的嘶鸣,黑夜中看来,只见一个诡异的剪影一闪,一骑飞骑,跃出山谷,往遥远之处凌空而去。
薛逸微微一笑。
“白先黑后,你该落子了!”
白允呆了一呆,仍未明白薛逸的用意。
薛逸又说了一遍。
白允瞪着他,“薛逸,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薛逸轻轻一笑,“我下棋啊。怎么,战局尚未开始,你便要缴械投降?”
白允冷笑道:“此时你用激将法,请问有何意义?”
薛逸说道:“意义便是,逼你落子下棋,如此而已。”
白允狠狠咬了一下嘴唇,点点头,说道:“好,你要发疯,我奉陪便是。”
转身回去,再回来时,手里握了一只精致的木盒子。
他冷静坐下,将盒子置于身前的案上。盒子打开,荀晋见到,那盒子里面都是各色细长的木香。
白允沉吟片刻,伸手从盒子里拈出一支紫色的香,用案上熏香点燃。
果然,那支紫色的熏香刚一点上,半空里那些旋转的脑袋里,便有一个猛烈的震动了一下,然后掉转了脸面来,朝着白允身在的方向。
白允微微低了一下头,仿佛在本能的避开那脑袋上的目光。只将熏香换到左手中,然后用右手小指和拇指轻轻一弹熏香的顶端,半空里那颗脑袋忽然弹跃而起,冲向高空,然后落回到那先前的圆圈之外。
黄栩听到白允去而复回的动静,睁开眼来,于是,便看到了后来发生在天空里的那一幕。
他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圆瞪了眼睛看着,直到那脑袋又悬浮在半空不动了,他才小心翼翼的说道:“这……这就算是鏖战开始之前所谓的‘点将’了?”
白允不答,薛逸也只是在弹琴,头也不抬一下。
黄栩左右看了一下,忽然发现这里三个人中,有两个是打斗的双方,只有自己是观战的一方,想要交流几句,喝几声采,也找不到应和,不由感到有些孤独。
至于那个原本应该躲在某个暗处的荀晋,黄栩此时已经越来越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跟着来到这露台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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