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胜出了西苑,王府里四处灯火通明,花厅前的穿廊上满布藤蔓,枝繁叶茂,顶上系着一排宫灯,一盏盏像吊在叶丛之中的果子。
赵胜站在灯下,想起几年前,两个哥哥还没有离开南王府前往封地,长姐赵萍也没有出嫁。每到上元夜,花厅外面的花园和穿廊挂满灯,二哥赵辅最喜欢些诗词字谜,写满了装在灯里,府里的倾客、上宾还有学生纷纷猜谜,或吟诗作对,或演奏乐曲。一向不苟言笑的南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玩,自己躲进西苑寻清净。
这里已经很多年没有那样热闹的光景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散了,人走了,唯有这里的花木,春来发枝,冬来凋叶,年复一年。
张妙在花厅尽头等她,看到她来欲言又止,赵胜点点头表示了然,然后进了花厅。
花厅里立满了侍从,家丁站在廊外,看到赵胜进来,纷纷行礼。
看来是都知道了,赵胜回礼后直接穿过大堂走进里间,她第一眼就看到生母惠夫人坐在桌前,背朝她以手扶额,正在叹息,长姐赵萍立在一边。
赵胜除去自己的披风递给张妙,然后朝惠夫人行礼。惠夫人五十岁上下的年纪,面相圆润,气质儒雅,但此时愁容满面,布满泪痕,显然已经哭了些时候了。
南王赵韧有一位王妃两位夫人,王妃产下长子赵琮后不久就猝然长逝,已经离开人世三十余年。赵韧对王妃十分敬重,此后再没有立妃。府中内事一直由惠夫人掌理。
南王府四兄妹,赵琮、赵萍、赵辅以及赵胜,南王看似严苛一视同仁,不偏不宠,实际上暗地里最偏疼小女儿赵胜,小时候尤其偏爱。惠夫人自然也跟着宠,王府上下无不将赵胜捧在掌心。
如今掌中人儿要拱手让人了,还是送到遥远偏僻的万丘国去,惠夫人怎能不伤心?
“我原以为你好不容易从南方回来了,也住了这几天,心里还高兴。谁知道这竟然是让你回来最后住上几天,以后一辈子或许也回不来了。”惠夫人说着又掉下泪来。
赵胜上前依偎着惠夫人,“母亲,你这样难受要我怎么走得安心?”
赵萍跟着抹了抹眼角,在一旁劝慰,“母亲惹得胜儿心里也难受了,不说这个了,胜儿还没吃饭呢。”说着,一边张罗着传晚饭。
赵萍几年前嫁给南歇大将李夫瑞长子李茂,西南防线一直由赵胜和李茂分守东西两端,从丈夫口中,赵萍自然也知道赵胜在大兴朝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对和亲倒没觉得十分突然。
菜传上来了,简单几个菜都是赵胜的心头好,三人有些食不知味。等两姐妹吃完,惠夫人还坐着几乎没有动筷,赵萍只好又让人撤下去了。
她眼睛盯着赵胜,争分夺秒地看着,“王爷答应过我,要像你姐姐一样,把你嫁在南歇,留在我身边,如今想来,也是可笑。”
赵萍也感慨,“当时父王如果早些安排和温家的婚事,也不会有这一天。”
惠夫人摇头叹息,“如今白白的,两个人都耽误了,我还总劝温夫人再等等,再等等,如今这样,让我拿什么脸面去见温夫人?去见长仪?都怪你父王。”
赵胜在一旁默默听完,十分无奈,“这怎么能怪父王呢?我的婚事本来父王也不能做主,全凭皇上说了算。更何况,我跟长仪也不是你们想的那回事。”
惠夫人挣扎着起来,“罢了,罢了,这些年来,你也从不听我的。”
赵胜无奈立在一边,此时小厮来通报,赵奉云从东岭来,已经到东门了。
惠夫人听了在一旁解释道,“奉云自小护你,你父王时常说他能干,我让你大哥把他叫来,一路护你去。丫头小厮我也帮你挑着,你多带着我才放心。”
赵胜赶紧阻止,“我谁都不带!大哥不管事,东岭都靠奉云,我一走西岭军铁定是要交给他的,母亲你就别管这事了。”
一听西岭军交给赵奉云,一旁的赵萍倒是有些吃惊,面上只不露声色。
惠夫人还在坚持,“人是留不住了,你就不能让母亲安心点吗?你大哥都没说什么,一路去万丘,路上没有自家人,你让我怎么放心?”
赵胜还要再劝,丫头进来通报赵奉云已经到花厅了。
赵胜只好出去见,看到赵奉云站在花厅中央,一身风尘仆仆,她心里一时很感动,“奉云你来了?”
“小姑,”赵奉云朝她拱手行礼,赵奉云是赵琮的独子,和赵胜只相差两岁,小时候常玩在一处,也是在西岭军里混大的,两人一起跟着大将谭渊学了几年带兵的本领,感情甚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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