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华灯初上,皇宫的朝华殿明火燃燃。    萧居时方便踏入其中,便瞧见他那皇兄萧平凌执着卷轴端坐在高处的威严龙椅上,朝他摆了摆手,露出个和善又热切的笑容:“三弟来了,来来来,坐到朕身边来。”    虽久别不见,但萧平凌作为长兄,仍是待萧居时十年如一日的恩深义重,关怀备至。倒是令萧居时心中暖意拂过,向前朝他拜了个礼道:“皇兄。”    圣上萧平凌却笑着拂了拂手,一把将他拉至身旁,指着自己案上层层叠叠的画卷道:“今日宫宴之中,想必三弟也瞧过了盛京的闺秀们,可有哪个中意的?与皇兄说说,皇兄替你赐婚,择日成亲!”    萧居时:“……”    “皇兄……”他无奈又好笑地瞧了瞧萧景凌一眼,悠悠地开口道:“臣弟方才回京,舟车劳顿,哪有心思瞧其他人?皇兄见了臣弟不关怀一番,怎开口便是婚事。”    对于萧居时的推诿,萧平凌早已见怪不怪,他轻哼一声道:“你也莫怪皇兄直言不讳,哪怕你有半个中意的姑娘,皇兄也不必替你操劳至此!”    想到此处,萧平凌又叹了口气。他皇弟萧居时已二十有七,天下像他这般大的男子,哪个不是早已娶妻生子,儿女双全了?只有他这弟弟,说什么弱水三千,却无他那一瓢,若心中无她,倒不如孤身一世,也不必误了人家姑娘。    长兄如父,圣上他也愁啊。    瞧着圣上愁容满面,不满甚重的模样,萧居时只得岔开了个话题道:“说来今日宫宴臣弟见到锦瑟小侄女,倒觉得她较从前大为不同。”    听得他说起自己娇宠的小女儿来,圣上终于露出一丝吝啬的笑容:“她啊。”    圣上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甚为兴致勃勃地同皇弟说道:“现下的小姑娘,那倒是一天一个样。前些日子,她还常常跑到朕跟前,日日美言称赞那林家公子,说林家公子才华横溢,惊艳绝伦,讲得朕耳朵都快起茧了,谁知……”    说到这里,圣上却是顿了顿。    萧居时明白他的意思,便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来。    圣上对他的态度甚为满意,笑着继续道:“谁知过了几日,她却不喜那林家公子了!”    “哦?”萧居时略带惊讶地挑了挑眉,不喜欢了?可今日宫宴他还瞧见自家小侄女吃味呢。    见向来便寡言冷淡的皇弟似是感兴趣的模样,圣上说得愈发起劲,他端起茶盏饮了一口道:“她竟然同你皇嫂说,林家公子喜靛青色的衣裳,她觉得甚土。”    “……”  萧居时忽然就顿了顿,他微压下清俊的眉眼,瞧了眼自己靛青色的衣摆沉默不语。    靛青色……很土?    圣上却没瞧出什么不对,他心生感慨,笑着拍了拍萧居时的肩膀叹道:“你说这小姑娘的心思是不是一天一个样?想来朕与你都老了,定是猜不准她们的想法咯。”    萧居时神色微恍笑了笑,忽然觉得那“老了”二字甚为碍耳。    自宫宴一别,锦瑟便有几日不曾见到萧居时。萧居时自镇南入京,世家拜帖求见他的贵族那是络绎不绝,京中瑾王府的门槛都快被来往之人踏烂了。    她想他定是很忙。    是日,晴光潋滟,和风习习。    长乐宫中,锦瑟正斜倚在美人榻旁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看着她命宫人搜集来的萧居时小传。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为了获取萧居时的真心,锦瑟自然得做好磨刀之功。    只是她每翻看一页,便要真情实意地叹一口气。    在锦瑟叹了第十三口气的时候,她的侍女碧波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殿下为何唉声叹气?若殿下心有愁绪,可与碧波诉说一二,碧波愿为殿下排忧解难。”    锦瑟瞧了瞧自己疑惑不解的小美人侍女,拎起手中的书册扇了扇凉悠悠道:“碧波啊……你说这世上有没有那么一种男人,他既不贪恋权势,也不爱好美色?”    “这……”碧波低了低头思量了一会儿:“公主说的可是出家人?”    锦瑟嘴角抽了抽:“……不是出家人,是可以娶亲的那种,但是他清心寡欲,及冠之年,身边竟一个侍妾都无。”    碧波扭眉又想了想,忽然,她脸上浮起一道可疑的红霞,讷讷地道:“公主说的是不是那种……”    她声音渐渐细了下去,锦瑟听不太清,便将耳朵凑到她面前问道:“哪种?”    小侍女的脸色越来越红,她哎呀一声,用手帕捂了捂脸道:“就是、就是好男色呀……”    锦瑟如遭雷劈,一口闷气噎在胸中,面色犹疑起来。    三皇叔萧居时久不娶妻,清心寡欲。盛京民风开放,龙阳之好亦不是没有。    二者放在一起思量,那就意味深长了……    想到此处,锦瑟却忽然从榻上翻身起来,拍了拍桌案道:“备马,本宫要出宫!”    碧波还未反应过来,怔怔地望了望神色微敛的锦瑟一眼:“殿下,去哪?”    “瑾王府,对了,顺带把本宫前几日绣的荷包给带上。”    瑾王府。    卫十一这几日有些愁。    主子方才入京,来瑾王府拜帖的人却是太多了,其求见的热情直逼镇南的小娘子们。偏偏主子似是世外之人般,躲在他的闲心居悠然地栽花种柳,闲敲棋子落灯花,却拿了自己出去当挡箭牌。    卫十一守在府门前,亲自送走一位上门拜访的朝中大臣,又略带麻木地望了望天。    主子是个不受拘束,随心所欲的人,但其实卫十一也有一个悠然南山梦。他想,待到哪天自己老了,不再能为主子提刀上阵,浴血杀敌了,就辞去侍卫的职务,寻一个暖和宜人的小镇开家小酒肆。    一边这样想到,他又一边送走了朝中张首相的嫡孙女。    张首相的嫡孙女长得倒是很秀美,不过她太过端庄矜持,主子应该不喜欢此类女子。    府门外又悠然驶来一架马车,车鸾上似是挂了两个银铃,发出悦耳的清脆声。    马车在门前缓缓停稳。    卫十一扶了扶腰间的佩剑,便要行礼婉拒来人,还未开口,却见车帘边忽然探出一只纤纤玉手。    锦瑟探身从马车中走出来,拖着一身斜摆折裙,踏着浅浅晕染的瑶光,摇动车铃叮当作响。    她瞧了瞧立在门边作侍卫打扮的卫十一,便婉转笑道:“小哥哥,你家王爷可在府中啊?”    一见惊人天上人。    卫十一脸蓦然间红了红,眼前的小娘子笑语嫣然,眉目如画,声音清澈动听。她一笑,卫十一竟觉得本来灰蒙蒙的天色都徒然亮了亮。    他原本该推拒才对,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开口道:“在的。”    “……”    卫十一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才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嘴。然而待他回首过来的时候,锦瑟已半只脚踏入了瑾王府的门槛,她提着淡蓝色的裙摆,扭头看他:“不是说你家王爷在么,还不跟上?”    “……姑娘!”卫十一伸手略微凌乱地去够那踏入了府中的小娘子,却只够到一片空荡荡。    小娘子瞧起来弱柳扶风,跑起来却是真的快。    瑾王府虽常年空置,府中的摆设却很是精致整洁,瞧得出来是有人常常打理的。穿过一路的假山曲水,繁花依柳,锦瑟才发觉萧居时的所在。    她望了望眼前紧闭的院门,青白蹭亮的院墙,又扒到墙边听得里面隐约的碰撞声,最终才决定偷看一眼。墙边栽了一株苍迥的榕树,锦瑟挽好裙摆,三两下爬了上去。    她以层叠树叶作挡,肆无忌惮地往院中瞧去。才瞧了一眼,她就轻吸一口气。    只见稍显宽阔的庭院之中,萧居时一身慵懒却紧束的皎白长衣,他面色清冷,素手轻挽长剑,惊鸿的剑影如落花流水般拂过,身姿翩若惊龙,一剑一式皆凌厉凛然,真是别有意味。    特别是那若隐若现的白皙锁骨。    锦瑟眯了眯眼眸,想瞧得更仔细些。    剑气乍然波动,却往她这个方向凌厉袭来。    锦瑟应当是躲得开的,但她却并未闪避。果然,只见那剑气从她耳边擦叶而过,震得树叶沙沙作响,她倒是安然无恙。    她笑了笑,从繁茂的枝叶中探头出去朝萧居时问候道:“三皇叔。”    萧居时明显是怔了怔,他方才在此处修习剑法,感知到院外有人窥探,虽那道目光并无敌意,但他仍是揭露了她。    倒不曾想,竟是他那嫌靛青色土的小侄女萧锦瑟。他松了松神色,将剑收入鞘中,才踱步走到墙边仰头瞧着正扒在树上的小侄女。    小侄女松开树枝,眼看着就要往下跃,萧居时却是神色一紧,阻止她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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