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四月双手叉腰,盯着他问:  “那你想怎么管?”  “他做的事人证物证俱在,也许这里的官员和他有勾结,但是不可能整个朝廷的官员都是这样。朝廷有律法,把他交给官府,让律法给他治罪。”  姜四月冷笑一声。  “果然,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说的没错,朝廷有朝廷的法度,但是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我心中没有那么多的民族大义,我只要杀了他,为被他害过的所有人讨个公道,这样就够了。”  “杀了他,你除了自己沾染了满手血腥,出了这一时之气,还获得了什么呢?”  “那你以为留着他,就能将他幕后的人抓出来吗?你真的觉得,皇上那时追查剖心之人,是查不到吗?是查不到,还是因为盘根错节的关系,没办法继续查?说到底最后放弃,也不过是因为没有堂而皇之的发生在天子脚下,皇上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你应该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究其根源的,我们平头百姓,要的也不过是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我明白你说的,我也知道许多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可是死了他,还会有其他人继续做这件事情,那样受害的,又岂是一个临溪镇?”  确实,没有了张贤德,还会有李贤德,王贤德,有需求,就一定会有杀害。  姜四月低着头,慢慢冷静下来。  傅亦寒见她不说话,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  “就算这件事背景复杂,但是只要有人查,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真相不会永远被遮挡在暗处。”  傅亦寒神色认真,不像是哄骗她的敷衍之词。  姜四月抬起头,正色道:  “如果不知道你的身份,我可能会以为你在胡说八道,但是有些话你说出口了,我就当真听了。你,能保证吗?”  傅亦寒点点头。  “能。”  没有任何誓言,也没有任何凭证,但是姜四月只看着傅亦寒这个人,便觉得这就是最好的保证。  “好,我信你。”  而瘫倒在一边的张贤德,他从两人的话音中听出自己现在性命无虞,于是心中得意得很,竟闭起了眼睛休养精神。姜四月看他的样子,刚刚消散的怒气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这种人渣……”  傅亦寒看看张贤德,确实很是惹人烦。  “你可能误解了我刚刚的话,我说的不让你杀他的意思就是……留一口气就行。”  姜四月闻言眼中放光,拿起自己的双剑笑着蹲在了张贤德跟前。  张贤德猛然睁开眼,大声道:  “你休想对我做什么,你敢动我,我就……咬舌自尽,到时候你们什么也别想知道!”  姜四月无所谓地说:  “随便啊,我原本也不想知道什么,你自己动手,那还省了我的力气了,我想杀你的想法,可是一直没变过呢。”  然后她拿出剑,一剑划在张贤德的膝盖上,张贤德疼得大叫一声,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姜四月将剑上血迹在他衣服上擦干,开口道:  “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加上你的儿子,不多不少正好十七人,每人一刀,还有十六刀,张老爷,你可要忍住了啊。”    钱金贵过来接应他们两个人时,正好看见傅亦寒抱着个孩子,和姜四月并肩走出门来,他不知为什么老脸一红,觉得打扰了人家一家三口的美好时光。  姜四月见到他,知道其他人应该也都平安,就对他说:  “钱掌……门义士,你带着这个孩子和其他人先走,我还有点事,咱们稍后汇合。”  钱金贵把孩子接过来,刚刚看到时他还很惊讶,这孩子怎么这么大动静还没被吵醒,结果现在一看,孩子面色苍白,一看就不是在睡觉。  钱金贵皱着眉头问:  “下药了?”  姜四月点了点头。  “听说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钱金贵开口道:  “我这就把他送到医馆去。”  然后便飞身离开了。  真是个轻巧的胖子。  姜四月想到这里,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傅亦寒。  “我有一件事,想让傅公子帮我答疑解惑。”  “什么?”  “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位武功很高的义士,他的武器是算盘的?”  傅亦寒凑近姜四月,煞是神秘地笑了笑。  “你不觉得,他的衣服有些太紧了吗?”  姜四月觉得钱金贵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活该被人看穿,没事瞎穿什么紧身衣啊!  傅亦寒和姜四月看看身后浑身是血已经昏厥的张贤德,谁也不想沾自己一身血,就走到外面揪了两个家丁,抬着张贤德跟着他们出了门。  张贤德为了隐藏自己的恶行,把张府建在了偏僻的外城边上,周围没有人家,也正是因为这样,今晚也没有引得人来。傅亦寒和姜四月出了门,门口只剩下招财和乔向羽,还有一定要等着姜四月的小亮。  乔向羽上蹿下跳地在招财身边转来转去,连他最爱的公子都没看到。  “兄弟,你真不是吹牛的啊,你刚刚一个扫堂腿直接铲倒一片,好厉害啊!”  招财谦虚地说:  “侥幸而已。”  “什么侥幸,是实力!我小乔呢,最喜欢和有能耐又谦虚的人做朋友了,除了我们家公子之外,你是我遇见的第一个让我敬佩的人,这样吧,你把面巾摘了,咱俩认个兄弟?”  招财赶忙护住自己的脸。  “不必了,我粗野村夫一个,这样的事也是偶尔为之,其实是没资格跟小乔侍卫称兄道弟的。”  乔向羽急了。  “你怎么能妄自菲薄呢!有能力就是有能力,谦虚太过可就是虚伪了啊,来来来让我看看。”  招财躲避不得,见姜四月已经安全出来了,于是一个飞身,越上房顶,跑了。  乔向羽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一下子就愣在那了。  “……不让看脸,好歹也留个名字啊。”  傅亦寒十分郁闷地捂住了脸。  看看人家的手下,再看看自己的侍卫,真是家门不幸啊。  小亮见到姜四月,开心地跑过去,想抱抱她却突然停住了脚,只站在她跟前笑着说:  “姐姐,你真的来了啊!”  姜四月摸摸他的头,用身体挡住身后的张贤德,笑着说:  “怎么样,姐姐没有失信吧?”  傅亦寒看着小亮因为自己的身上破破烂烂所以忍住没有抱姜四月,和她说话时仰着头一脸幸福,还在身后暗戳戳勾着手的样子,心中感慨万千。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傅亦寒拿起剑柄轻轻敲了一下小亮的脑袋,小亮捂着脑袋歪着头看他。  “哥哥,你总打我的头,我会变笨的。”  傅亦寒弯下腰看着他。  “那样就少了一个对手,我很开心啊。”  姜四月和小亮都听得一头雾水。  “傅公子,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高深。”  傅亦寒将乔向羽叫到身边,对姜四月说:  “今日事已毕,张贤德我就带走了,至于其他事,我想姜姑娘应该已经有安排了吧?”  姜四月点点头。  “那些孩子我会妥善安置。”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他抬头看看天空,月亮穿过云层钻了出来,正端端正正地挂在正中央。  “还能睡两个时辰,不错。姜姑娘,告辞了。”  说完,便慢悠悠地走了。  乔向羽让那两个家丁把捆成粽子的张贤德抬起来跟着傅亦寒走,他则特意跑到姜四月面前,纠结了许久,才扭扭捏捏地开口道:  “我年纪小不懂事,之前说你的包子不好,你不要生气,以后……请多照顾!”  接着弯腰鞠了个躬,头也不回地跑了。  姜四月懵在当场。  这主仆二人,莫不是精神都不太正常?    张府一夜之间风云变幻,张贤德失踪,管家替张贤清夫妇发了丧后便遣散了所有仆人,只留下自己守着偌大的一个院子。事发突然,但这其中原因却无人知晓,被遣的众人也没有留在临溪镇,尽数去了外地。这件事本身离奇,在街头巷尾可是传了许久,但是因为没有任何消息流出,人们也只是靠着凭空猜测,为自己的茶余饭后添一点乐趣罢了。  姜四月第二天就约了楚香香,把孩子交给了她。  钱金贵那天晚上不知找了什么高人,安全地把孩子救醒了,但是那孩子的神智,怕是很难恢复了。  楚香香抱着孩子跪在了姜四月跟前。  “山海阁的大恩大德,我楚香香没齿难忘。我一介妇人没什么能耐,但是姑娘日后若有所需,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姜四月却没应她的话,她把楚香香扶起来,开口道:  “你自己带着孩子,难道还屈身在这花楼中吗?”  楚香香摇了摇头。  “我已是这番境遇,却不能让我的孩子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和楼主胭脂姑娘说好了,等我攒够了钱,她就允许我为自己赎身,离开这里。”  “虽是烟花之地,但这楼主,人还挺好的。”  楚香香所求的已经求到,山海阁的事办完了,与雇主也该划清界限,从此山水不相逢。楚香香把孩子哄睡了,只是把他放在床上一转身的工夫,姜四月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救出来的乞儿们住在了张贤清的房子里,他们年纪太小,钱金贵请了一位识字的妇人照顾他们衣食起居,顺带教他们认字。这样的情景,相信张贤清的在天之灵看到,也会很高兴。  而小亮,钱金贵看他机灵,便留在了吉祥饭庄,准备亲自教教他。至于培养他做什么,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悟性如何了。  姜四月回到家,将见楚香香的那一身装束换了,穿上平日卖包子的粗布衣裙,她打量了自己一番,还是这样看着顺眼。  这些天没顾上包子铺,竟还有些想念呢。  ——《肥遗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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