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姜半夏回到家,打开家门,一个枕头便准确无误地砸到她的怀里,她定神,看向客厅中央双眼通红怒视她的母亲,地上一片狼藉。  “妈……”姜半夏抱着枕头,无辜且不解地唤了一声。  姜母僵着的身子适才放松下来,高度紧张过后便是无尽的疲惫和愤怒。  “你死哪去了?电话为什么不接?!天气预报说今夜有大到暴雨,你就那么喜欢逛商场吗?!5年前要不是你囔着要去那个商场,乐乐就不会死!我跟你爸也不会离婚!到现在你还是一点都没反省……你干脆搬到商场住得了!你还回来干嘛?!”刺耳的怨言流利地从姜母口中倒出,等到她看到姜半夏面如死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时,她才意识到刚才说的话有多伤人,她神情慌乱地向前走了几步想要弥补些什么,还没等她走到玄关处,姜半夏就已经夺门而出,门被用力地关上。  姜半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了工地。  管理办公室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昏黄的灯亮着,四周只能听到风呜咽的声音,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大胆地一步一步往那块纪念碑方向走去。  黑暗中,有个人影坐在纪念碑前的一块大石头上。  姜半夏借着手机光亮窥探到那个身影是肖鸣予,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垂着头的肖鸣予掐灭烟头,听到脚步声,快速抬眼,惊讶地看着姜半夏。  姜半夏勉强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将肩上的背包拿下来,径自走过去,挨着肖鸣予坐了下来,望着伫立在夜色中的残碑,就这样两个人坐在石头上很久很久,谁也不说话,原本非常难过的姜半夏竟发现自己的心境奇迹般地平静下来,她在黑暗中偷偷瞥了一眼肖鸣予,这才意识到她和肖鸣予并着肩膀,近到可以感觉到肖鸣予身上散发着的风和夜的气息,近到可以听到肖鸣予的心跳声,姜半夏歪了一下身子,左手胡乱地抓起地上的一块尖尖的小石头,握在手心里摩挲着,一阵猛烈的风吹过来,姜半夏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对不起。”肖鸣予微弱的声音一下子消散在风中。  姜半夏有些恍然,“啊”了一声,望向肖鸣予,然而肖鸣予没有再接着说话,姜半夏有些不好意思,也许肖鸣予不是在同她说话。  接着,姜半夏的耳朵里便充盈着肖鸣予哼着的“lost stars”的旋律,声音悦耳,好像从山谷深处流出的溪水声。  “你也喜欢这首歌吗?”姜半夏不由自主地发问。  肖鸣予继续哼着曲调,姜半夏的心情却变得有些愉悦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首歌陪着我度过了5年,一开始我是不知道这歌的,是我……”  啪嗒,啪嗒,雨低落在姜半夏的脸上。  周遭风越刮越大,姜半夏的长发被吹起。  “下雨了!”姜半夏伸出手,下一秒,几滴雨便落在她的手心里。  雨开始哗啦哗啦地倾泻。  “快跑!”肖鸣予站起身,在黑暗中很自然地拉起姜半夏的手,那一瞬间,姜半夏的心跳明显漏了一拍。  她任由肖鸣予带着她跑向一个未知的避雨之处,也许是大门口的办公室,也许是一处遮雨棚,也许是其他地方。  她的小嘴微微张开,在大雨磅礴中,别过脸,害羞地窃喜。  逸风,这个男生,跟你好像……  逸风,我好像有点喜欢肖鸣予,怎么办……不,好像是很喜欢,虽然对他几乎一无所知……逸风,我是不是太坏了……  工地办公室内。  肖鸣予拿起椅子背上搭着的一条干净毛巾扔到姜半夏的头上,然后自己胡乱地用手拍了拍头发上的雨水。  姜半夏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扫视周遭,角落里放着一张折叠床,上面还放着一张毛毯和一本书。  她狐疑地看向肖鸣予。  肖鸣予漫不经心地回道:“今晚我帮人代班。”说完,瞅了一眼电闪雷鸣的窗外,径自走到一张长方形办公桌前,倒了两杯白开水。  姜半夏走过去。  肖鸣予以手支颐,眺望窗外,夸张地叹口气,喃喃自语,沉重道:“该死的天气,何时是个头啊……”  就在姜半夏想要开口说话时,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唤着,从中午到现在,她一滴水未进,更别说米饭了。  她略带尴尬地瞄了瞄肖鸣予。  “那里有泡面,还有火腿肠。”肖鸣予伸出手,指了一下饮水机上面。  姜半夏顺从地点点头,走到饮水机前,取下一桶泡面。  “帮我泡一碗吧,我也饿了。”肖鸣予大喇喇地说道,伸直双腿,旋即弯曲,这样的动作重复几组之后,疼痛还是未能减轻,他咬紧牙关,从简易木架上挂着的工作服长袖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药瓶。  “那是什么?”姜半夏盯着肖鸣予手中的塑胶瓶。  “止痛药。”肖鸣予旋开瓶盖,倒出两粒,就着矿泉水,一口吞下。  “你的腿……很疼吗?”  肖鸣予走近,挡住了大半边光线,他夺过姜半夏手里的调味包,一边泡着面,一边故作轻松道:“还好,除了阴天下雨天以外,都很正常,能跑能跳,也能开车。”  姜半夏眼底闪过一抹心疼,她的心里问号再次燃起。  “你的腿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呵呵,你感兴趣的事情还真不少。”肖鸣予用嘴撕开火腿肠包装袋,将它折成两半,放进碗里,然后往碗里倒开水。  姜半夏盯着肖鸣予修长的手发呆,然后视线上移,渐渐地,停驻在肖鸣予的侧脸上,无法挪开。  “都是从这一刻爱上我的。”肖鸣予低着脖子,熟练快速地泡着第二碗面。  “啊?”姜半夏眨了一下眼睛,眼神落在肖鸣予那张红润薄厚适宜的嘴唇上,她偷偷咽了一口水,身体某个地方感觉有些燥热,头也开始晕乎乎的。  “不想以后因为我而受伤的话,就请好好管理自己的心。”  “自恋狂,你也不是我的菜好不……”姜半夏立即反驳,却偷偷红了脸。  “ok,那太好了。”肖鸣予端起面,走向茶几那里坐了下来。  姜半夏也跟着端着桶装面,在实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说了句“开动”,相互惊讶地看了对方一眼,旋即低下头。  吃到一半的时候,姜半夏捅了一下肖鸣予的胳膊。  “纪念碑那个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唔,明天去跑几个有名的纪念碑景点看看,然后再做决定。”肖鸣予一边吃一边回答。  “陆总让我们不要把精力过多地放在这个上面,说是人要往前看。”  “哼,那个家伙,一向冷血。”肖鸣予口中发出一声轻视的笑。  “那个家伙?你胆子也太大了吧……陆总人挺好的,而且在领导背后说坏话,不太好吧……”姜半夏歪过头,正色纠正道。  “怎么?你喜欢那个家伙?”  姜半夏脸上瞬时染上一层慌乱。  “你别乱说,陆总是有老婆的人,而且他很爱他的老婆……”姜半夏眼睛里流露出诸多的崇拜和尊敬。  肖鸣予的脑海里却快速闪过苏桦那一张哭泣的脸,不由地沉下眸子,大口大口吃着泡面。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肖鸣予穿上雨衣,拿上手电筒,作势要出门。  “你干嘛去?”姜半夏蹲在茶几前用纸巾擦着桌面。  “巡视一圈。”  “雨那么大,你一个人不安全……”姜半夏作势起身,想要陪肖鸣予一起。  “你待在这,你去反而添麻烦……好了,我走了。”肖鸣予走到门口,戴上雨衣帽,打开门,一阵冷风灌进来,姜半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小心点,有事给我电话!”姜半夏几近冲到门口,肖鸣予在雨中的身影渐渐暗在她模糊不清的视线中。  她关上门,搓了搓手,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  半个多小时之后。  肖鸣予踩着泥泞和雨水回到了办公室,推开门,走进去,脱下雨衣,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满是雨水的脸,这时,他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角落那张床上躺着的姜半夏,似乎已经睡着,盖着毯子,手里的书放在肚子上。肖鸣予摇了摇头,走过去,想要叫醒她,让她回家睡觉。  俯下身子,伸出手,作势摇她起来,却看到姜半夏脸颊红彤彤的,两道细眉揪在一起,表情十分痛苦,时不时发出呓语,肖鸣予犹豫了一下,将手抚上她的额头,传来的热度提醒他姜半夏发高烧了。  “风……逸……风……”姜半夏似乎做着噩梦。  肖鸣予听得不真切,误以为姜半夏感觉有风进来,连忙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和大门。  “喂,喂……”肖鸣予摇着姜半夏的身子。  就在肖鸣予觉得这下很是麻烦的时候,姜半夏忽地睁开眼睛看向他,视线却没有任何焦距,她几近无声地嘟囔了一句,然后艰难地撑起身子勉强坐起来,肖鸣予下意识地搀扶着她。  姜半夏用力摇了摇头痛欲裂的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肖鸣予的脸离她很近,从他口中吐出的“怎么样,你感觉怎么样……”诸如此类的话语散发出的热气不断地朝她的脸上喷涌,她感觉全身因为汗水和雨水夹杂起来的一种粘稠感让她十分难受,眼前一被片雾状笼罩着,连肖鸣予的脸都看不清了。她下意识捂着胸口想要吸气,可是呼吸的频率已被打乱,上气不接下气,后脑勺好像挨了一闷棍,口干舌燥。  肖鸣予开始担心地扶住姜半夏的右肩,怕她摔倒。  姜半夏咽下一点儿从干燥的牙缝里渗出的唾液,只觉得脚底下悬了空似的,胃里一阵恶心,便□□着倒在了肖鸣予的怀里。  “喂!喂!”  姜半夏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似乎听到了肖鸣予在紧张地念着她的名字,接着沉重无力的身子腾空升起。  肖鸣予冒着大雨好不容易将姜半夏塞进车内,气喘吁吁的他刚在驾驶座上坐下来,便接到米露的电话。  “哦露啊,你来XX医院一趟,对了,帮我带一套女式睡裙过来,唔,内衣内裤也要,身高1米6,L号的,快点。”不等电话那头米露尖叫不断的发问,肖鸣予不假思索地挂掉电话,调整了一下后视镜角度,望了一眼姜半夏,眸子一沉,迅速发动引擎。  姜半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  她睁开混沌的双眼,看了陌生的天花板一眼,扫了一下房间内的环境,这才发现自己在医院里,手背上贴着两道白色胶带,她勉强支起身,背靠在床头,其他两张病床空无一人,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盒,底下垫着露出一截的纸条,她抽出那张纸条,上面龙飞凤舞潦草的字迹:起来的话,把皮蛋瘦肉粥吃掉,另外,你母亲给你打了电话,我接了,但你手机好像出了故障……她待会就到,我先走了。落款:肖。  姜半夏连忙拿起手机,随机按了某个键,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接着便自动关机了。  姜半夏想起来充电器还遗忘在家里。  姜母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推开病房门时,姜半夏正在吃着最后一口皮蛋瘦肉粥。  姜母望着脸色苍白的姜半夏,既心疼又生气。  “都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姜母走过去,一脸的埋怨,手上的动作却泄露她的真心,她伸出手,摸了摸姜半夏的额头,适才放心下来。  “你真的是想吓死我,你才高兴是吧?就因为我说了你几句,你就一声不响跑出去淋雨,都23岁的人了,还这么不成熟……”姜母一边絮叨,一边想要坐下来。  姜半夏怔怔地看向姜母,眼底闪过一抹稍纵即逝的伤感,神情却十分平静地纠正道:“我已经24岁了,就在前几天,和乐乐同一天生日。”  姜母身子一僵,屁股悬空,愣在那里。  站在病房门外,手里提着装有感冒药和维生素塑料袋的肖鸣予静静地听完她们的对话,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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