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举起了手电照向了这片凹坑的中心,老式的手电光线非常的亮,虽然只照清一部分,更加另几个孩子不可思议的画面立刻出现在了眼前。 只见那些白骨的中心有一颗起码二十人环抱的巨树,清晰地看到几乎遮天蔽日的树枝树杈纠缠在一起,犹如恶鬼的爪子遮盖住天际。 偶尔透过缝隙的月光暗淡地撒在遍地的白骨之中,无数黑洞洞的眼眶正面无表情地窥视着这群孩子,二娃和猴子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面前这棵巨树实在是太高了,仿佛直通天际一般根本看不到尽头。这是何等壮观的场面,他们站在在这巨树的面前渺小的如同几只蚂蚁一样。 二娃根本不知道邙山之中竟然有这样巨大的树木,腿一软就跪坐在了地上。 只有猴子还挺轻松的,甚至有些兴奋,他笑眯眯地解释道,“你们小时候难道没被外婆说过什么‘不听话就要被邙山里的鬼树精捉了去’这样的话吗,我后来问我叔,他说这大山里都是有树妖的,这鬼树就是在邙陵埋葬的所有人的鬼魂。” “你……你还有空解释这些,快想办法拉我出去啊!” 常安一边哭一边喊道,可那猴子却嘿嘿一笑,笑容在手电和月光之下显得有些阴沉,“能见到这祭祀鬼树说明大山要抓我们,可我俩没下去,说明这山是要吃你,我们可不能救,救了你,我们就得死在这里。” 她听了这话就是一怔,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却见上面的猴子真的不打算下来,她既惊讶又惊恐地喊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猴子却又朝她笑,“大山的规矩,没人能违背,也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你老爹真的来过这里。” “那个……那个是什么?”一旁已经被吓得脸色苍白的二娃忽然将手电光抬高直照向那巨树之间,打断了常安和猴子的对话。 等看清了是什么,二人皆是震在了原地。 交错纵横的榕树枝干几乎遮天蔽日,在半空中,一团枝叉团成了一个像极了眼球的东西。 而那个球体的中心,一口巨大无比的棺椁被缠绕其中,在漆黑的夜色之中泛着幽幽的绿光。远远望去,那口棺材就像是漂浮在半空的鬼魅一样,十分诡异。 可令他们震惊地是不止这一口棺材,无数幽绿色的光点像星海一样漂浮在大片的枝丫之中,起码有一百多个光点,也就是说有一百多口棺材被挂在半空之中,这竟然是无数的鬼俑! 而且所有绿色光斑明显是环绕着最中心的一口巨大无比的棺材,这口棺材显然比他们所认知的棺材大了四五倍,之所以能看清是因为这口棺材是被这颗巨大的榕树最粗的四根枝杈分别吊在四个角,并没有被其他的树枝所遮盖。 或者是说这些扭曲着有缝就钻的树枝都是到了这口棺材的边沿忽然转向,所以他们的手电照过去,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那口巨大黑色棺木。 “我说……棺材……不是应该都埋在地下吗?”二娃或许是惊吓过度,此时反而缓和了一些,说话也不再结巴。 猴子皱了皱眉,“可鬼俑都是挂在树上的……不过……这里怎么会有黑色的棺材……” 他拿着手电仔细地看着,可这越看,眉头就皱的越紧。 突然,他们听到从四周开始传来一种极其轻微的“嘶嘶”的声响,就像是微风扫过树叶传出的动静。 那声音极轻,若非三人此时都没有什动作定是什么都听不见,可现在这三人却听的清清楚楚,这周围的空气就像是凝固了一样哪里会有什么风? 猴子拿手电扫着四周很是诧异,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这种“嘶嘶”的声音。 可很快的,他的手电光扫到了附近一颗树上,脸色立刻就是一变,不由分说扯起二娃撒腿就要跑。 二娃没反应过来,被拽了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一脸茫然地问道:“怎……怎么了?” 猴子喘着粗气又拽起了他,“你是傻的吗,还不赶紧跑!那些都是冬眠的蚊子!” “啊?”二娃很是惊讶,“蚊子?蚊子这个季节不是早就死了?” “你白痴啊,你看看那些是什么东西?”猴子拿手电照着最近的树上,果然在那细密粗糙的树皮上盘踞着无数褐黑色的指甲盖大小的虫子,二娃一看登时明白了那竟然是‘蚊子’。 当然这里所说的蚊子并不是真的蚊子,而是一种学名叫食蜂猎蝽的昆虫,又叫轮背猎蝽,因为在他们的胸背上都有一轮新月形斑纹,身形类似蚊子皆是前足短后足长,却比蚊子体型巨大的多。 最令人觉得恐怖的是这种虫子的捕食方式,它们会先吸你的血,将自己的唾液渗透到你的皮肤之后,然后再慢慢地享用美食,你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就已经变成了一具骷髅架子了。 老家的人都说死人多的地方,这种虫子就多。所以号称被死人一层一层堆砌起来的邙陵坟地里,到处都是这样的“蚊子”。 说话期间,那些“嘶嘶”的声音已经愈发清晰,它们正一个挨着一个往二娃猴子这边围了过来,如同一团巨大的黑色雾气笼罩了下来。 二娃这下明白了过来,也不用猴子拉扯,主动跑了起来,可跑了没几步就忽然想起了还在底下的常安,他停下来问道,“安子怎么办!” 猴子回头瞥了一眼常安,语气冰冷,“大山里不允许盗墓贼的存在,死在这种永世不得超生的地方,也算是她的报应,走吧,我们救不了她。” 说完他就已经消失在了树缝之间。 二娃回头看向树底,发现常安不再哭闹了,她只是跪坐在地上静静地抬头看着他,眼神有些空洞,无数的虫子朝她靠近将她牢牢地困在一个范围之中。 她已然是盘中餐。 他下意识伸手,可一瞬间两三只指甲盖大小的飞虫猛的扑向了他的手指,几乎是同时二娃右手的小拇指已经剩下了一层白骨。 一声凄厉的惨叫几乎震破天际,二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前面的猴子却不知何时犹如鬼魅一般冲了回来架起二娃就飞快地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道: “要怪就怪你是盗墓贼的子女,我们村子永远不欢迎这种人!如果有来生……”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死在这里的人多半是恶鬼不可能有来生的,不由得一阵冷笑着从那树缝之间穿行而出,再没有任何停留。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那些“蚊子”嘶嘶的叫嚷声中时,没有人注意到,半空之中那口最大的棺木忽然“咯啦”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恶臭伴随着一缕黝黑的气体涌了出来。 一只苍白瘦弱地几乎看得清骨架的手掌,从那缝隙之中探了出来。 悬在半空的手掌忽然撑开,手指清晰地能看到骨节。 随着一连串骨节碰撞的声响,这只看起来羸弱瘦小得几乎就是一副骷髅的手微微弯曲搭在那棺材边沿,猛的撑开了那口巨大的棺材! 整棵榕树倏然间开始颤动,无数的断枝碎叶刷拉拉地撒落了一地,穿透缝隙而过的月光在树叶上折射出银色的光芒,星星点点如同下雨一般。 那些靠近常安的虫子突然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逃也似得离开了她的身边全都簇拥成一大团一大团的虫浪顺着外面的树缝爬得飞快,倒更像是逃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常安回过神来,仓皇地从那些白骨之中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双腿还有些发抖,手电就掉在她的身边她也不敢去捡,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看。 常安知道,那口巨大的棺材已经打开了,并且有什么东西出来了,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究竟会看到多么恐怖的东西,恶鬼?僵尸?妖怪?不管哪一样都不是她现在最想见到的东西。 常安觉得这些虫子或许不是在围攻他们,而是察觉到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出来了,才在逃跑,疯狂地逃跑,原本围着她的那些黑色虫子,都因为那个可怕的东西出来了才离开的那么迅速。 所以当她看到一个浑身□□的男孩坐在悬在半空的棺材板上面,摇晃着瘦如枯骨的双腿时,她吃惊地瞪大双眼僵在原地,满脸的泪水都未来得及擦干。 清幽的月光洒了下来,男孩整张脸已经瘦得能看清每一根青色的血管,颧骨凹陷,整个脑袋其实跟骷髅也差不了太多。 他低着头看着常安,那双漆黑得如同墨玉一般的眼里倒映出她的模样。 那种万籁俱寂的眼神,仅仅是看着她,都让常安觉得冷,仿佛是掉进了冰窖里一样。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就像是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一个,即使他这么定定地看着她,即使他与她相隔并不算远,依然仿佛跨越生与死的大门,永远活在无法逾越的两端。 他这幅似人非人的模样着实吓到了常安,可她却出奇意外地没有感受到恐惧,只是同样静静地看着树上的男孩,他的头发很长似乎还有一段沉在棺材之中,若不是那双能看到光泽的眼睛常安几乎真的会以为他是从棺材里爬出的妖怪。 “喂,你是谁?”她鼓足勇气大声喊道。 稚嫩的声音穿透繁茂的枝杈,传到了他的耳中,可他没什么反应,仍旧像一尊雕像一样静静地看着她。 常安见他默不作声就继续喊道:“不管怎么样,那些虫子是你吓走的吧,谢谢你!” 说完她就深深地朝他鞠了一个躬抬起头的时候还朝他笑了笑,认真的模样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男孩几乎溢满整个眼眶的黑色眼珠里倒映着她的笑容,他歪了歪头,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恐怖,年幼的孩子无法判断他到底是好是坏,只是因为他出现了,那些要伤害她的东西就都不见了,所以就默认他是好人。 “喂,你叫什么名……” “安子!”话还没说完,忽然一声极轻的声音从树缝外传来,常安当然知道那是老爹的声音,老爹居然来找她了!她心中惊喜也顾不得那边棺材板上的男孩就回头喊道,“老爹!我在这儿!” 很快,树缝之中就挤进来一个人来,定睛一看果然是老爹,看上去就非常着急,衣服都穿的单薄,此时他正面露焦急地冲过来,看到常安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几步并做一步就想冲下来。 可常安想到猴子说这里有诅咒,凡是下来的人都会有危险就忙阻止道,“老爹!这里不能下来!有危险的!” 老爹却根本没有半分犹豫,直接纵身跳了下来冲过来一下子就把她揽在了怀里,常安心里一暖也不再说什么。 老爹语气中带着几分哽咽,“安子,你真的是要担心死我了!” “对不起……”常安见老爹双眼泛红不由心生愧疚。 他松开了手,摸了摸她的头,“不,是我的错,这个村子始终对我们抱有敌意,我们立刻搬家!” 想起二娃和猴子,常安心中难免苦涩,毕竟和他们在一起玩耍了那么久,可事到如今却是如此对她。 “对了老爹,那口棺材你见过吗?”常安忽然想起那个小男孩来,就叫他朝上看,老爹拿起手电朝上照,顺着光线常安就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颗榕树仍然遮天蔽日,可刚才那些明明挂在半空的棺材却都不见了,那个男孩也凭空消失了,整片榕树林除了树枝树杈什么都不见了,就连她脚底踩着的凹坑里面,那些白花花的骨头也统统的消失了。 “老爹……我刚在明明看到好多棺材,还有……还有好多虫子,还有一个男孩子。”常安试图解释,可老爹却是心疼地拿手贴在她的额头边,认为她可能是夜里出来有些发烧,不管常安怎么解释都有些无力。 老爹背着她爬出了那个凹坑,离开时她趴在老爹宽厚的背上回头望向那棵巨大的榕树,心里想的是那个少年一定是真实存在的绝不是幻觉!那双沉寂如夜的眸子不知不觉像一个烙印一样印在了她的心里。 “我绝对没有看错。”她这么说着就趴在老爹的背上沉沉地睡去。 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或许醒来就能忘记一切吧。 在今后的十五年里,常安几乎觉得这就是一场噩梦的时候,一个男人的出现,提醒了她,那不是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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