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晚的雪花到了早上方才停止,京城内外,白雪皑皑,粉妆玉琢,清晨,日上东升,给大地镀上一层鲜艳光亮的色彩。 京城郊外有一处飞鹰亭,这里风景优美,淡雅娴静,本是京城豪门公子,文人雅士在天气明朗的时候,闲暇之余聚集玩乐,谈诗论曲的地方。如今这里大雪覆盖,寒风凛冽,自然不会是聚会的好时候,但是此刻却有一个人慢慢向这边走来,此人一身裘皮锦缎披风从头到脚的遮住,只露出一张老沉稳重苍老的脸,满目苍凉风霜,一双眼睛甚为深邃,眼神琢磨不定,交杂着矛盾,平和,阴柔,淡然种种。他一步一步的走进飞鹰亭,坐在一条石凳上,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时间一分一秒的走过,老者静坐石凳,闭目养神,虽然久等之人不来,但他依旧神态自若,并无焦虑发怒。 寒风迭起,卷起茫茫白雪,飞鹰亭四周又是一片白色迷蒙,待得大风停住,白雪簌簌落下,一道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飞鹰亭外,老者睁开双目,起身看着他开口道:“你终于……”话音未落,只见黑衣蒙面人身子迅如闪电,顷刻就绕道了老者身后,一柄长剑自上而下猛劈,自有石破天惊的气势。 老者当时见他突然闪身,已知不妙,待得眼前不见人影,身后风声飒然,杀机瞬即惊现,但他并不慌乱,也不回身出掌应对,只是胸口微微提气,身子立刻向前滑出了几丈之外,他虽是年近七旬的老人,身法之快比之武林中武功一等的青年俊才,却是有过犹而无不及,而且举止从容,一闪一退间尽显大家风范,从容淡定,黑衣人一剑劈空,一双锐眼犹如高原的猎鹰,杀气凛凛的看着他。 老者伫立雪中,看着蒙面人平声问道:“你到底是谁?约本座到此要做什么?” 蒙面人并不答话,再次出手,剑光闪耀,气势万钧,老者一看他的剑招不禁一怔道:“潜龙出水,你是武当派的人。”话音刚落,长剑已经横自劈来,又是夺命的狠招。老者扬手弹开长剑,斜肩避开剑尖,又道:“本座与你有何仇怨,为何要置本座于死地。”刚一说完,但见对方剑势陡转,这一招却又是出自嵩山剑派的“万籁有声”,当下长剑如疾风骤雨般的攻了过去,剑招极为阴狠猛辣。 老者心中一惊,又喝道:“你不是武当派的,你是嵩山派的。”话说到此,又见蒙面人剑锋轻灵技巧,之前的万钧之势,化为柔柔细雨,漫洒大地,但是柔中带刚,刚中带力,透露出无限杀机,此招意向,正是华山派的剑法。 老者见他连使武林三个名门剑派的剑法,已知对方是故布疑阵,担心露了本门武功暴露身份,这才接连用别派的招数欲取自己性命,只是心中有些纳闷,想到一般人若是用别派武功故弄玄虚,但是因为终究是非本门武功,在内力修行上势必会有一些排斥,终究是形到意未到,但是见此人却是招招精炼,就算是武当,嵩山,华山的本门武功一流的弟子与之较之尚有不及。 对方身份未明,又是招招杀机,饶是他修为再好,被步步紧逼,也不能一退再退,眼见对方剑招变幻莫名,不知出自何处,右手长剑一举,半空划下一道弧形,剑光盘旋笼罩之处,正是他上盘的三十六处要穴,老者大喝一声,双掌齐出,仰面挺身,两道极为强劲的内力化作两道剑气隔空飞刺蒙面人,蒙面人斜身躲闪,一道从他脸颊急速掠过,另一道刚好打在他的长剑上,只听“砰”得一声,长剑竟被剑气削断,此剑一断,剑光顿消,老者险境不再,本以为这场打斗是以告一段落。却见蒙面人左掌猛拍向他的天灵盖,来势甚是凶猛,似乎是凝聚了全身的内力,老者不敢怠慢,举掌朝上,接了这一掌,忽然觉得脚下一沉,双足没入雪中,脚下似乎有有什么东西将双足紧紧的吸住,不能动弹。对方竟会在此处设下陷阱,这下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在如此凶险的情况下与出手招招致命的人对敌,突遇陷阱,令他心中不免大是意外,此刻他右手正与蒙面人相对,却见对方右手持着短剑猛刺下来,他右手空闲,按照平时,他仗着内力雄浑,必会肉掌相搏,但是之前两道剑气令他内力损耗,而且对方武功实力尚未明了,不敢冒险空手接白刃,千钧一发之际斜眼看见雪地中的半截断剑,心中一横,右掌凝聚周身内力竟将断剑吸了过来,“咣当”一声,两柄断剑空中交接,电光火石,黑衣人眼露亮光,气力似乎已经耗尽,收掌不及,从半空中跌落下来,摔在雪地上。 老者虽经一场恶斗,却未受伤,提起将丹田之气运至于双足下,解开脚下的陷阱,纵身跃了出来,低头一看,皮靴上糊满黑泥,原来刚才打斗之地是为泥潭,大雪覆盖之下自己却毫无所觉,这才中了陷阱。他也不再理会,看着不远处的黑衣蒙面人正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本座?” 黑衣人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杀死司马楚的人。安国公任舒航。” 此言一出,让老者面色为之一变,问道:“你就是昨夜将人送到我府上的人?”想了一想又道:“对了,你在他身上留了字条将我约到此处,就是为了试我的武功?” 黑衣人点了点头,解下蒙面巾,气血翻涌再也忍耐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洒在雪白的地上,受伤的脸,赫然就是佟越。 任舒航见他受伤不轻不解道:“你为何要这么做?纵使你知道真相,也不该轻举妄动,更何况你根本不了解内情。” 佟越喘息道:“真相就是你借刀杀人,杀了司马楚,就要让一个无辜女子顶罪,哼,堂堂一个安国公,什么淡泊名利,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任舒航受他谩骂,却不生气,平声道:“那女子并不无辜,她本来就是想杀司马楚的,当然,要是她得了手,我也就不必动手了,只可惜当晚刚一出手就被司马楚看了出来,我正想着要如何帮她,没想到那个时候大厅灯火就灭了,那女子心中一慌,短剑也脱了手,我不想她功亏一篑就借内力,帮她杀了司马楚,我这样做又有什么不对?” 佟越见他说得轻描淡写,非但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反而觉得自己一直都是在帮人,怒火不觉上涌,又吐了一口鲜血,怒道:“那你还派人到天牢里去杀她,这又是为了什么?” 任舒航淡淡道:“她杀了司马楚,民怨四起,若真的到刑场上断头台,只怕会尸骨无存,我这样做无非是想保全她的一具全尸而已。” 佟越怒不可赦,喝道:“说得还真是冠冕堂皇,你杀她只是为了封住她的口,杀人灭口,这本就是你们这些人惯用的伎俩。”体内动气,血气又上涌,咳了两口,吐了一口血在雪地上。 任舒航平声道:“你要这样想,这也是你的事,本座本无需多做解释,只是你又是怎么想到是我的?” 佟越冷冷道:“司马楚身为大将军,怎会毫无反手之力就被杀死,凶手武功之高,骇人听闻,而当日在大厅赴宴的人之中,就属你的身份最为特殊,所以嫌疑最大。” 任舒航淡淡一笑道:“你这种猜测,未免太过武断,我与司马楚一直以来都没有瓜葛,你又怎认定就是我?” 佟越冷笑道:“你以为你真的做的天衣无缝吗?你给春艳送的上路饭有京城难寻的大闸蟹,如此稀有的菜肴也就只有你这位久居江南的富贵的安国公府里才会有吧?我略作联想,就猜得到了。”话到此处,心中暗道:“若不是春艳不能吃螃蟹,我又怎能想得到,事情可以峰回路转,也是得有这般的机缘巧合。” 任舒航恍然一笑,平声道:“哦,原来是我的一片好心,反而让自己引火上身,大闸蟹这道菜肴是我的最爱,若非同情春艳姑娘凄凉,我也不会忍痛割爱,唉,早知就不用这么婆婆妈妈,若是直接吊死,不就没事了吗?嗯,以后做事,万不可存妇人之仁了,应该当机立断才行。”说完,不由的微微皱眉暗暗点头。 佟越听他言语平静,神态安宁,说着这话就像是家常闲聊一般,根本不把杀人当一回事,心中冒火之际,却也忍不住有些发寒。 任舒航见他脸露异色,淡然一笑道:“你的武功与心思都不错,是个人才,倘若遇到你不是现在这种情形,我出于惜才爱才之心,会替你铺桥搭路,为朝廷效力,但是你如今管的事太多,我想我是不能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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