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时,阿樱从外面给我捎了一大束花进来。我本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可阿樱坚持说这花香气颇为清新,能去去我的病态。 病态?我看了看自己,不就是睡了三天,有这么颓废吗?不过这话倒是提醒我了,阿樱这个呆头好骗,岳冕可是不好蒙骗的,我得把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样子做足了,否则叫他看出了端倪。 想至此,我对阿樱说:“你把你今天早上端给我的药拿来,嗯,不够,给我端三碗,最好是刚刚熬好而且味道很大的那种,越浓越好。” 阿樱一脸惊讶:“姑娘,你早上不是说你再也不想闻到这些药了吗还把碗都给扔了。” 我:“......没事,我就是想明白了,我觉得我这个情况还是需要吃药的。” “是吗?阿樱一脸疑惑,嘴里嘟囔着出去了。 于是,当岳冕一行人进来时,就看见我面容憔悴,疲倦地靠在满是药碗的桌上,屋子里浓郁的药物气味让一行人都皱了皱眉。果不其然,这招还是管用的,岳冕一行人看见如此光景也不好问我太多。 我压低嗓音,将徐夫人的现状同他们解释了一番。徐夫人现在的状态我也是束手无策,除非找到那失散的一魂,否则徐夫人将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让人欣慰的是那不明身份的女子魂魄已除,至少徐夫人的性命无虞。接着把徐夫人对我说的话大概地复述了一遍,只是省略了徐夫人让我把岳启明弄出帝宫的嘱咐。果然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岳冕对我讲的话并没有太过于惊讶,只是在听到徐夫人让我远离那“石头”时眉头皱了皱,随后一直面色平静地听我讲完。不只是他,岳凌也是同样的神态自若。 这对兄妹还真是,连面部表情都是高度一致,一致的让人挑不出瑕疵,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兄妹。 几句简单的叮嘱问候之后,他们一行人就准备起身告辞。我见状拦住了起身欲走的岳冕。 “岳冕少主请留步,我还有几件事想同岳冕少主请教。” 岳凌瞥了岳冕一眼,岳冕点了点头,岳凌颔首顿了一会儿,就带着一行人走了,偌大的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我同岳冕对桌而坐,给岳冕倒了一杯茶,氤氲的茶汽腾起,坐在对面的岳冕在茶汽里的面目轮廓不甚分明。 我先开了口:“岳冕少主,自从我来了这帝宫之后,少主一直颇为繁忙,我也一直没有机会问少主。如今,徐夫人的危急暂时解除了,少主也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请我来这帝宫了吧。” 岳冕端起茶杯,淡淡地笑了笑:“是我思虑不周,把姑娘请来这么久都不曾向姑娘解释。想必姑娘这几日在帝宫中也有些惶恐吧。” 我回以礼貌地一笑。 惶恐?你还知道惶恐?这偌大的帝宫之内每个人都心怀鬼胎。除了司阙这个不怎么带脑子的人可以信任外,几乎没有人是值得我信任的,还有各种叫人理不清思绪的秘密,你说我该不该惶恐? 虽然岳冕这厮的明知故问让我气愤不已,但我还是保持着生病女子应有的矜持,尽力挤出一个微笑来面对他。 我咬紧了唇:“愿闻其详。” 岳冕放下了茶杯,挑眉道:“实不相瞒,灵族上下确有一事需要唐姑娘帮忙,只是还没来得及向姑娘说起。” “只是这事还不能公布于天下,我们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望唐姑娘理解。既然姑娘问起了,我也没有不说的道理,只是希望姑娘听完之后能保密。” “那是自然。”我摊了摊手。 “这些年来,我族虽看起来和谐,周边地方却也是不太平,族中几位颇具分量的长老也是各怀心思,父皇不得不极为小心地处理族中事务。好在我大哥在外助父皇清理战事纷端,我在帝宫内助父皇处理族内事务,这么久以来也还是相安无事。可数月之前,一直在外巡视战事的大哥突然间失踪了,父皇为此日夜忧心不已,派遣了众人去寻,却依旧没有大哥的音讯。想我灵族在这四海之内的实力不容小觑,大哥让别人劫走的可能性实在是低,父皇一怒之下急火攻心,从此卧病在榻。” 岳冕望了望我,继续道:“幸亏这帝宫之内还有我和小妹岳凌一手操持,才不至于乱了方寸。那一帮蠢蠢欲动的长老不怀好意,我们不得不压下了父皇病重的消息,以免他们借机蛊惑人心,挑拨内乱。但这么瞒下去终究不是长远之计,只有父皇的病痊愈了才能打消他们的野心。大哥尚未找到,父皇又卧病在床,我们不得不小心行事,所有之前才没有向姑娘透露,还请姑娘理解。” 漂亮。听完这一席话,我不由得由衷赞叹岳冕过人的口才。这一席话真可谓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可惜,我一句话都不信。 来了这么久,我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灵族族长这老头,但我看得出来,他绝非岳冕口中的一位父爱深沉的好父亲。那日岳启明闯入殿中,我拉住他的手时,发现此子穿的甚为单薄,且衣服的材质均为普通材质,无法与同是少主的岳冕相提并论。而且他身上无半点驱邪辟邪的饰品,唯一一件饰品还是他母亲送给他的,灵族内珠宝无数,他身为族长的儿子怎会如此寒酸?再加之那些侍卫对其态度的恶劣,完全不用想,岳启明必定在这帝宫之内不得宠。 但凡是如岳冕口中一样的好父亲,这种事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再者,来此地之前的几个月,我还在青荒城的天机阁内,岳峰失踪的事情我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岳峰同岳冕一样,也是名满天下,但是岳峰胜在对武道的钻研,这对兄弟我之前就曾听过。岳峰可是灵族大皇子,如果那老头倾尽全族之力寻找岳峰,外界怎会不曾耳闻?明眼人都知道,岳冕的大哥岳峰是岳冕争储的最强劲对手,如今岳峰在外生死不知,最得意的无非就是岳冕了。而此事风声又被压得这么紧,要么是岳冕有鬼,要么是族长这老头有意为之,总之,这两人皆逃不了干系。 我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如此说来,少主是把救治族长一事的重任交予我等了?只是救死扶伤不是九凰所擅长的,唯恐有负少主所托。” 岳冕道:“非也。父皇现在心中牵挂之人,除了大哥之外,还有徐夫人。徐夫人以前与父皇情深义重,待父皇也是尽心尽力。如今徐夫人昏迷不醒,父皇若是知道了也定是心力交瘁,只恐会加重父亲病情。” “所以,还望姑娘仔细斟酌,为了尽快治好徐夫人,将徐夫人所言之事事无巨细地告诉我等。如此,我等已是感激不尽。” 果然还是如此,我心里冷笑了一声。兜兜转转,岳冕想要知道的,还是与那“石头”有关之事。我懒得再同他继续讲下去了,于是及时地咳了数声,用虚弱的语气道:“少主放心,九凰所知道的,已全数说与少主。日后若是再想起什么细节来,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少主。” 岳冕见我咳得难受,也就不准备继续问下去了,嘱咐几句之后,就走了。 远远地看到岳冕的背影出了殿门,我如释重负地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终于送走了这位深不可测的少主。我这才发现外面已是暮色沉沉,原来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过去了,我唤来阿樱把桌子上的这些药连带着碗都给扔了,一边想着反正岳冕有钱,这些碗扔了就算在岳冕头上,谁叫他不好好说话,废话满篇的,浪费了我一下午的时间。 眼看快天黑了又没事情可做,我很没出息的准备再次上床睡觉。更没出息的是,我居然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叫我。真有意思,我做梦做得真逼真。嗯,翻了个身继续睡。 不对,是真的有人在叫我!我顿时给吓了一身冷汗,翻身爬了起来。声音好像是从我头顶处传来的,我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匕首,就迅速退到了床尾,做出防御的姿势。 “我是云诏。”云诏?我这才注意到床头紧贴着木制墙壁,往高处有一个不大的窗户,不知道为什么那窗户现在开了。会轻功的人可以飞上房梁,那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我的床。而现在从我现在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房梁上有一个身影,那个身影掠下来贴在窗上,看不见脸,淡淡说了一句:“快点穿好衣服,开门。”这语气,是云诏无疑了。 我大惊,接着大怒,这些灵族的房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构造!我跳下床,捡起刚才被踢下床的衣服,胡乱地穿上,头发也顾不得打理了,就打开了门。站在门口的云诏似乎是没料到我会这么快出来,看到我的时候有一点错愕。我怕到时候撞上起夜的仆人,直接拽了他的袖子就把他拖进来。 怕点灯太过明显,我就只点燃了一个小蜡烛。看着眼前一脸云淡风轻的云诏,我压住了愤懑,再三叮嘱自己要冷静:“不知有什么要紧的事能劳驾你大半夜地跑过来?” 云诏道:“刚才看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我想你可能感兴趣,这就过来叫你了。” 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一早告诉我吗?” 云诏一脸无所谓:“我只是觉得这种事你要自己看才懂,而且明天我也不一定有时间过来。” 好,既然你这么有闲心,大晚上的在帝宫内赏风景,那我也就奉陪到底。 “在哪里?” “你随我来便知。” “好,你让我准备一下。” 我从屉子里翻出一套夜行衣,披在身上,想了一会儿,要不要给云诏一套,转过头去刚准备询问云诏的意见,看见了他拒绝的眼神,也就作罢,心想这家伙在这方面不甚专业,正好,我也懒得继续找。接着翻出笔和几张纸,在每张纸上都写上“吾昨夜同云诏一同外出,如遇不测,定是为其所害。”然后命令云诏转过头去,把纸塞在房间里不同地方。这样一来,要是云诏是个小人,胆敢害我,我师父知道后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好了,走吧。”大功告成,我甚是欣慰。在一旁看着的云诏眉角抽了抽,也没有过多言语,推开了门,径直走向夜色里。我紧紧地跟在他后面,朝帝宫的最深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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