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王舟义大为震怒，这小女孩算什么东西，敢这么跟她说话！转念想到辰浩延，状况确实不容乐观，她强压怒气，哼哼冷笑：“小小年纪，学得这样市侩，居然跟我谈条件，那你先做几道菜让我们尝尝，若是有真本事，再来谈条件不晚。”沈玦毫无惧色：“那就请小姐出题吧。”　　　　王舟义嘴都要气歪了：“还出题！好啊，那就给我们做一顿午饭，有肉有菜有饭有汤，怎么样？”沈玦淡淡道：“做菜与武功一样，最简单的反而是最难的，小姐出的题果然不易，此刻到午饭时间大约只有三个时辰了，我只有一个人，做不了太多，就做一饭一汤吧。”　　　　王舟义轻蔑地笑：“还胡吹什么牛皮，两个多时辰满桌酒席都做完了，你只能做一饭一汤？”沈玦语含不屑：“难怪你家公子不吃你们做的饭菜，这种菜肴你就算做上三桌也难叫他动上一筷。”王舟义气得浑身哆嗦，却听得身边有人强忍笑声，转头一看却是韩子桑，他什么时候都在睡觉，此刻看她笑话倒是清醒的很！　　　　王舟义一拍桌子，沈玦感觉身边大汉们都抖了一抖，她指着沈玦的鼻子大叫：“好啊，看你做出什么东西，若是浩延还是吃不下，看我不剐了你！”　　　　沈玦立即被人带了下去，沈家的厨房她极为熟悉，一应用具的位置她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立即摸到，但这下还真有点忐忑，方才王舟义那神情语气，叫她忍不住就反唇相讥，如今可是骑虎难下。　　　　她自然知道养父母烹饪的手艺放到天下都难有敌手，只是辰浩延那是厌食之症，并非食物美味就能医好的，她并没有多少把握辰浩延一定能吃下自己做的东西，但是她也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她要了钱往市场上买了新鲜的猪骨肉和鸡骨肉，以及葱姜枸杞青菜等配料，王舟义听了她买的材料更是嗤之以鼻：就这些东西，能煮出个什么山珍海味？厨房里还有陈米在仓，沈玦打开看到时又是一阵鼻酸，她一边拭泪一边淘米，米在水中就需浸泡小半个时辰，其间她将猪骨与鸡骨在锅中煮沸片刻，去血去污。　　　　再另烧开一锅水，放葱姜作为汤底，放入煮过的猪骨、鸡骨并几颗枸杞，再煮两个时辰。其间她一直看管着炉火，使火不至太旺也不至太小，并时刻将浮油掠去。间隙时间中她切碎青菜与几片猪腿肉，将二者约略炒一炒，炼出油再去掉。煮汤的两个时辰将到之时，她再煮沸一锅清水，将米装于筛子中浸在沸水中泡上片刻，以期米粒的口感更好。　　　　如此这般做完的才是全部的准备工作，汤底已经煮了两个时辰，她在其上放上蒸笼，铺以笼布，将米舀入其中，将炒过的青菜肉片摆到米上，再以火煮汤，让饭在汤上蒸小半个时辰，幸而她动作熟练，如此做完，堪堪已经正午。　　　　浓汤煮过近三个时辰芳香浓郁，而最妙的是汤上所蒸的米饭，明明极为清淡只有一层青菜与几片猪肉，毫不油腻，却有浓汤的馥郁香味，米粒口感也是糯软怡人，王舟义才吃了一口，就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边上的韩子桑把汤喝得“咕噜咕噜”直响，还一边赞不绝口：“好喝好喝好喝……”　　　　除了好喝你还会说什么！王舟义腹诽，却也无法昧着良心说这饭这汤不美味。沈玦神情没什么变化：“这菜式名叫’九珍枫霜’，平时并不常做，因为时间太费，每次还只能做出一笼来，只够两碗。”王舟义忍不住多吃了几口，其实因为辰浩延的病，栖霞山上也不乏四处网罗来的厨艺高手，但这饭确实是她从未吃过的美味，只是不知能不能让辰浩延下咽。　　　　直到王舟义将一碗饭都吃完了，辰浩延那边尚未有人来报，王舟义与沈玦俱是担心，王舟义担心这样的美味也不能让辰浩延吃下去，沈玦则担心的是自己。这般煎熬地等了一会儿，韩子桑午睡的呼噜声已经开始响起，王舟义恨不得一巴掌扇醒他，终于南厢房那边来人说道：“辰公子让小姑娘过去一趟。”　　　　王舟义怪异地看了沈玦一眼，向来人道：“他吃完了吗？”来人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王舟义的表情就像白日里一个雷劈下来一般，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沈玦松了口气，随即泛起浅浅的欣喜，跟随那人往南厢房而去。　　　　南厢房这边沈玦往素并不常来，房间也空置许久，下人大约半个月会打扫一次，干净整洁却还是在的，沈玦想来这帮人为了养父母的做菜手艺而来，却被仇家搅和得一无所获，大概心有不甘，便住在沈宅中还寄望能找到些什么，说不定东厢房那边早已被翻得底朝天，真是与强盗无异。　　　　沈玦对这些人是深恶痛绝，但此刻有求于人，她只能向他们示好。远远一人坐在花园之中，不远处站满了武士，与头一回在璐环酒家外那连天蔽日的黑伞缝隙中所见一样的气势非凡，她猜得不错，王舟义所说的“辰公子”就是辰浩延。　　　　沈玦站在不远处，心中有许多疑问，不知该先问哪一个，低头瞥见他搁在一边的碗，里面正是她做的“九珍枫霜”，剩了小半碗，根本没有吃完。沈玦吃惊地盯着那碗猛看，辰浩延顺着她的视线而去，笑了笑道：“沈小姐，想不到又见面了，实在抱歉，方才让人说了个小谎，你做的饭很好，只是我没有胃口而已，不过这也是我半年来一餐吃得最多的一次了。”　　　　沈玦咬咬牙：“谁要你帮我，吃不下就吃不下，是我没那个本领。”辰浩延被惹得笑出声：“本领？我听说你要找我谈条件，若你真有让我吃下饭的本领，你想拿来换什么？”沈玦警惕地看了看他周围的人，辰浩延无所谓地道：“你们先走开一会儿，我和小妹妹有秘密要说。”众人当然听话地走开，只是人人都眼神奇怪地看了一下沈玦。　　　　沈玦对旁人的眼光毫不关心，见他们都走了方道：“帮我找回我妹妹，沈璐环。”辰浩延大概觉得更好笑了：“你不就是沈璐环？”沈玦这下真的被他堵住了，脸色涨红道：“你知道我不是，但你们这些江湖人都知道璐环酒家的女儿叫沈璐环，若是她被抓住了，免不了像我……父母一样，所以你就跟你那些仇家说，你已经找到沈璐环，他们就不会去抓她了，然后你再暗中帮我找她。”　　　　辰浩延看她虽然战栗却沉住气将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的模样，思索着这小姑娘与他的第一印象真是一致，小小年纪就有着一股莫名的孤勇，求人都这般自有主张，他支着颐笑笑：“听起来你都想好了，只是我为何要什么都听你的？”　　　　沈玦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先前，不是带我去找我……父母吗，还有，我猜想我受伤也是你带我去方大夫那儿医治的，可见你还有点良心，——我父母身死还有璐环下落不明，这全是因你而起，你不该负一点责任吗？”辰浩延神色冷漠：“那些只是我顺手而为，至于责任，我从不谈论责任或者良心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沈玦抿了抿嘴，唇色有点苍白，艰难地道：“那么至少，我会努力钻研，做出你也能吃的食物，以此作为交换条件如何？”“听上去不错，不过我觉得我还是挺不划算的，既要欺骗天下人说沈家的女儿在我手里，让他们别忙活了，还要暗中帮你寻找真正的沈璐环。话说回来，你这妹妹，有什么过人之处吗？做饭做得比你好？若是那样我倒是可以考虑。”　　　　“当然，她做得比我好，我父母只把秘诀交给了她！”沈玦急于要他应承寻找沈璐环，殊不知她说得太急切，反而让谎言昭然，辰浩延也不说破，挥挥手让她走：“容我考虑一下。”　　　　此后几天，沈玦虽然等得心急如焚，但还是努力将菜肴做好，她猜想辰浩延的口味，据说他饮食时常常会感到恶心，她觉得或许是胃寒所致，而酸甜爽口的食物能够缓解恶心，她也试着在几样菜中搭配清爽的配料。她的排骨浓汤加入青椒和土豆，少许辣椒研成粉末调味，炖煮得浓稠无比，韩子桑喜欢得恨不得跳进去游泳，而这道菜也是辰浩延破天荒将排骨也吃光的一次。　　　　接触之后，沈玦觉得韩子桑的个性十分随和，而且全不挑食，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普通人大概光看他吃东西，都能看得胃口大开，也不知辰浩延为何是个例外。辰浩延的胃早已用了许多药剂调理，也不见什么效果，现在只是一天捱一天，能吃下一顿是一顿，韩子桑虽然胖乎乎的好像没什么烦恼，其实心内也是担忧的。　　　　“家主的生辰就快到了，沈姑娘你做菜这么好吃，一定要跟咱一起回栖霞山上呀。”这点沈玦倒是尚未想到，他们是要回栖霞山的，那么她若要辰浩延帮她找沈璐环的话，也势必要与他们一起呆在栖霞山。她心不在焉地将打破的鸡蛋在两手各一半的蛋壳里倒了两回，让鸡蛋只剩下蛋黄，加入少许糖，拿筷子打碎。　　　　她心里犹自考虑心事，手上的动作倒一点都不含糊，割开细细一条的香草，刮下里面的籽，将磨好的豆浆和新鲜拿到的牛奶混在一起稍煮片刻，放入香草籽，在沸后倒入打散的鸡蛋中，高温让鸡蛋即熟，再滤去香草籽，先蒸完再与冰块一起冰镇三个时辰，别样的甜点又做成了。　　　　她端着黄澄澄的一碗往南厢房去，这些栖霞山的人也真是神通广大，她说什么食材他们便立即能弄到。辰浩延放下书卷看看她：“今天又吃什么？”沈玦木然地将碗放在桌上，经过冰镇，鸡蛋豆浆牛奶的混合品早已冻住，她在上面撒上白糖，打火石点起一根细木柴，将糖点着了。　　　　火只烧得一瞬即灭，鸡蛋上面一层既脆且甜，而下层则既有豆腐味又有奶香，辰浩延欣喜地又挖了一勺：“子桑没吃到真是太可惜了。”沈玦撇撇嘴：“你们要回栖霞山了。”这并不是问句，辰浩延勺子也没停：“是啊，怎么了？”沈玦沉不住气了：“帮我找璐环的事，你考虑了吗？”　　　　辰浩延放下勺子：“我想了想，我最近吃得确实比过去多了，你这条件或许可行。”沈玦大喜：“真的吗，那你快点去找呀。”辰浩延看看她：“这就是问题，若是我马上就找到了她，你就不给我当厨子了，我岂不是糟糕？”“不会的！”她这话说得心里也有点没底。　　　　辰浩延摇摇头：“你若是不情不愿、不尽心竭力，我还是吃不下东西，留着你也没用。”沈玦被他说得紧张万分，紧紧盯着他的嘴，生怕听到不想听的消息。　　　　辰浩延笑了笑：“我想了个法子，十年吧，你留在栖霞山上十年，这期间我就帮你找沈璐环，就算找到了，我也不会告诉你，”见沈玦脸色铁青，他继续道：“当然了，若是找到了，我自然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只是不让你知晓、不跟你见面而已。”　　　　沈玦咬牙：“若是到时候你跟我说你没找到，那我不是白给你干了十年的活？”辰浩延挑挑眉：“这个风险你确实需要计量，要不然，你自己去找？”她自己去找，犹如大海捞针，比这十年之约更不靠谱，半饷她终于开口：“你需承诺你是竭尽所能地去找。”　　　　辰浩延道：“这是当然，正如你竭尽所能地研究菜式一样。”他伸出手：“击掌为盟？”沈玦也伸出手，十年的时间，她竟有些拍不下去，辰浩延也不催促，最后她两眼一闭，“啪”地一声响，盟誓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