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拓也是武学世家出身,其实压根不必惧怕玄姝羽,不过他毕竟年纪较小,而且刚来凤翔峰,一下就伤了师姐,心里大是惴惴,偷眼去看吕林旭,听说吕少爷是幽人神谷的后人,不晓得是什么样的武功,他一下有些跃跃欲试想与吕林旭交手,一下又回怕自己闯了这么个祸,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玄姝羽见吕林旭一点都不理会自己的叫嚷,只知道盯着人群里的沈玦看,怒火大炽,“腾”一下站起来,身法比刚才与林新拓交手时还矫健,拉住吕林旭的衣袖就扯了一把,他不自禁踉跄了一步,转头瞪她,玄姝羽一根手指指向对面:“看什么看!!你!给我出来!!”    沈玦心头一跳,心思难道玄姝羽是指着自己吗,她可站得一点都不显眼,怎么会被看到……众人一片安静,终于她身边的李博磨磨蹭蹭地往前一步,战战兢兢地道:“玄、玄小姐,叫我做什么?”    玄姝羽看这应当全是女弟子的酉班出来一个异族面貌的男人,顿时睁大了美目:“你是哪个啊?!怎么混进来的?!”李博急得额上直冒汗,两手直摆:“不是不是,我是这里的弟子,不是混进来的。”    沈玦松了口气,更加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她的伤其实还没好到可以动武,今日的月考她也是告过假的,与刚刚入门的李博只切磋招式动作,并不真的打斗。玄姝羽才搞清楚李博只是长得像男人,其实是个女的,还一副惊恐万分柔柔弱弱的样子,心里一阵恶心,突然省起怎么跟这人搅不清楚了,抓姓沈的要紧,再去看时,沈璐环这贱人咋地不见了!    她惊怒非常地瞪大眼睛到处去找,然则哪里都是穿着一样服饰的女弟子,沈玦的身形又不突出,若她刻意躲藏,倒是不好找,此刻出声询问又不合适,玄姝羽咬咬牙,狠剜李博一眼,李博又是一阵寒颤。    练武场内吕林旭木头一般被玄姝羽扯着衣袖站着,目光放空,林新拓只一个劲偷瞧吕林旭,玄姝羽一边呵斥李博,一边东张西望,刘晗终于站出来道:“姝羽,你身上感觉如何?要去看大夫吗?”    玄姝羽此刻如此好精神,又行动自如,怎么也不像身上有伤,与刚才又哭又闹的判若两人,众人不禁窃窃私语,她自己却全不觉得什么,她想怎样便怎样,本就是理所当然。    她转头去看吕林旭,虽然他没什么表情,不过她一叫他就过来了呢,这么一想,她捂嘴都能笑出声,什么沈璐环,可能是她看错了吧。    玄姝羽纠缠着吕林旭让他陪她看大夫,林新拓也急忙跟上,如此闹腾了一阵,中峰上的少爷小姐们终于走了。    沈玦松了口气,但其他人好像还没看够戏似的,议论个不停:“这个玄小姐,跟吕少爷是什么关系呀?”“这你都不知道?玄小姐可中意吕少爷了,天天同人讲,他们已经定亲了。”“哇,那可真不容易,吕少爷出身幽人神谷吧,那可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呀,连在哪里都众说纷纭。”“那是呀,玄小姐是云鹤山庄的大小姐,怎比普通人。”    幽人神谷,沈玦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养母曾经说过,她的厨艺就是跟幽人神谷的人所学,也是因此,而惹上杀身之祸的。沈玦正自出神,素妍不知何时贴了上来悄声对她道:“我瞧那个玄小姐脾气那么坏,吕少爷不见得喜欢她。”沈玦笑着转头看她。    素妍舔舔嘴唇继续道:“若是有机会好好相处,吕少爷肯定喜欢温柔婉约、能打理家事的姑娘!”沈玦有些恍然地点点头:“你这样说,是指……你吗?”素妍顿时满面羞红:“才……才不是,我只是举个例子、例子!”沈玦看她一副心头小鹿乱撞的模样,便知她心中做着名门少爷与温柔丫鬟幸福结合的美梦,沈玦叹了口气道:“你最近是不是又读了才子佳人的话本小说?”    素妍两眼放光道:“你如何知道的?你失踪许久,晚上都没人跟我说话……我就问晓雯她们借了两本。”宁晓雯是酉班的班长,不知怎么经常能弄到山下一些时髦的玩意儿,沈玦笑了:“我不失踪你也爱看。”素妍被她讲得太不好意思:“很有趣的,璐环你怎么就不爱看……”    沈玦不是没看过,因为素妍常兴致勃勃地跟她谈起,是以起先她翻过两页,不过随后便觉得太假丢开了。    她不是没领会过世间阴暗的无知少女,她幼时所住的尼姑庵宛如下等妓所,常见有钱的好色之徒,他们大多早有家室,而且三妻四妾,还要外出与人有染。这世上的婚姻只有门当户对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富家年轻男子也是见一个爱一个、贪图美色,哪有如书中所说钟情于不起眼出身低微之女子一人的可能。沈玦瞧瞧娇羞答答的素妍的小脸,有些忧心她会被人骗了。    沈玦和李博的比试是酉班第三对,她二人一人有伤在身一人刚刚学武,是以简单切磋就结束了,时间尚早,比武场内各班都在比试,弟子们相互来去走动,也没人管束,沈玦就悄悄溜出来,想去别班瞧瞧。    沈玦还是头一回到西峰来,她到了栖霞山这么久,就只去过辰浩延所在的东峰和练武弟子们所在的凤翔峰,她思忖着,她应当已经算去的多的了,大多弟子都只待在所住的左峰或右峰而已。而辰浩延果真是神秘人物,似乎从来不踏出东峰一步,众弟子们对他只能耳闻,从未见过他的模样。    或许是他身有怪疾,身形太过瘦削,所以觉得不便被人瞧见样貌?倒是她和素妍临淇几个下人曾经见过他,素妍只远远望见过一次,就叽叽呱呱地谈论他的英俊容貌好几天。沈玦觉得辰浩延若真的如此难得下山,那么他竟然去了一趟璐环酒家,他的仇家们会如此兴师动众,也是合情合理。    她又想到辰浩延身上的天渊剑,听绵辉提到,此剑是赵绝伦之物,从不离身,此刻怎地跑到辰浩延身上去了。不论如何,剑在辰浩延身上总比在赵绝伦身上强,至少有时她给辰浩延送饭时,能够见到他。    她当然不是每日都能见到辰浩延,有时送了饭去,只有下人接她,拿走饭菜就让她走了,有时她能与辰浩延打个照面,大多时候也是没有说话的。奇怪的是他上回居然特意半夜跑到右峰来将她的玉佩还回,这人行事也是捉摸不透,怎样才能从他身上拿走天渊剑还不被他发现呢,她想得有点头疼了。    不知不觉她竟走到练武场外头来了,看到眼前景致沈玦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看练武场在不远处,她挠挠头,正想折回,却见练武场内出来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模样,一男一女似在争吵,她还没看清是谁,就感觉一股力将她席卷而去,她连惊呼都未曾,嘴上多了只手掌。    池文锡笑嘻嘻的俊容近在咫尺,朝外头偏了偏脑袋,他们躲在山崖石缝中,能将外头看得清清楚楚,这一男一女走过来的,竟是吕林旭和玄姝羽。“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家去!”玄姝羽不停去拉吕林旭,他却一再甩开:“我说了我不去,我为什么要去!”    “你是我未婚夫,端午同我回云鹤山庄见一下家中长辈怎么了!”吕林旭听得更是怒发冲冠:“我们何时定的亲?!我从来没答应过你!何况我同意我爷爷也不会同意!!”    玄姝羽听了十分不以为然:“这有何难?让我爹爹同你爷爷说,我爹爹武林地位那么高,连赵绝伦当家都要让他三分,你不用担心。”    吕林旭被她的理解能力气得说不出话来,沈玦听到身旁的池文锡发出细微的笑声,她怀疑如今若不是在石缝里躲着,他要笑得在地上打跌,虽说她也觉得有点好笑。    “我不是你未婚夫!不会跟你回云鹤山庄!”吕林旭终于理出自己最想说的话,玄姝羽难以置信地瞅着他,面红耳赤地惊叫:“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问题比较难回答,吕林旭踌躇了一下才道:“我的婚事我爷爷会做主的!”玄姝羽立即接上:“我都说了,我爹爹会跟你爷爷说的。”这话又绕回去了,吕林旭不胜其烦,甩开袖子逃跑:“你别缠着我了,我不会去的!”玄姝羽立即赶上去:“你别跑!”    等两人跑远,池文锡“噗嗤”一声,直接从石缝里倒下坐在地上大笑起来,笑得一边擦眼泪一边捂肚子,沈玦虽然也觉得好笑,但看他笑成这样,倒觉得有一丝尴尬,好容易池文锡的笑声才缓下来,擦着眼泪看沈玦站在一边讪讪的,他尚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沈姑娘……你怎么恰好在这里,我可是悄悄跟着他们来看好戏的。”    沈玦看他那橙黄的袍子质料极好,他就这么随意地坐在了地上,她都替他可惜。眼珠子一转,搭话道:“你方才在哪个班?我没见到你。”池文锡拍拍尘土站起来,惊异道:“没见到我?我还同你打招呼了。”沈玦看他嬉皮笑脸的想来没有正经,没当真地“嗯”了一声,心里盘算怎么开口好,嘴中仍然寒暄:“你干嘛跟着吕林旭?”    提到这个池文锡又掌不住地笑了:“因为太好笑了啊,啊哈哈哈哈……”沈玦见他又开始笑,赶紧转换话题帮他打住:“你刚才比试,使的什么武功呀?”池文锡哽着笑声道:“崇、崇山剑。”    “哦……我听说这个剑法,是咱们栖霞山陆氏绝学。”池文锡终于止住了笑,不过嘴稍眼角仍然笑意盈盈:“是呀,我父亲跟随家主学习的就是陆氏的武功。”他说的家主自然是赵绝伦,他眼光直视而来,沈玦忽的被他盯得心中一跳。    池文锡的眼睛实在厉害,眼窝眉角自带浅浅的粉色,相距很近时才能发觉;专注相视时莫名地含情脉脉,叫人心中震颤,更何况此刻他笑出了眼泪,两眼更是汪汪水润,秋水含波,沈玦到底年幼青涩,心跳无征兆地加快,咽了口口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那……陆氏武功里,是不是有练长戟的呀?”    “长戟?”池文锡按按太阳穴思索,他总算把目光收了回去,沈玦暗自松了口气,“你是想问,山河日月图天戟?”沈玦不意问出这个消息,急忙道:“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池文锡见她语气急切,暗觉奇怪,不过仍是如实以告:“我听说这个长戟有点邪门,但是个旷世宝物,师徒之间代代相传,现如今是左使韩子桑在习练。”    韩子桑……沈玦脑中闪过一张胖胖憨厚的脸庞,原来是他呀,他可比辰浩延更难见到。池文锡见她若有所思,心绪已经不晓得飘去哪里,觉得她可真是与众不同,瞧来自己的魅力对她无效,心里更是兴味盎然,只听她又开口问道:“你……跟吕林旭,是不是在画……东峰的地图?”    沈玦也是猜的,说出来套话,谁知真的猜中,池文锡很是吃惊:“你怎么知道的?”沈玦暗自欣喜,果然是东峰的地图:“我上回见到的,能不能给我看看?”池文锡更是诧异:“你要来干什么?家主和我父亲他们都住在东峰,连我也不能随便出入,我和林旭只是画来好玩而已。”    沈玦想着怎生编个理由,忽然远处一人跑了过来,他轻功飞快,须臾就到了他们眼前:“殿下!果然是你!躲在一边看我的笑话!——咦?你怎么在这里?!”吕林旭刚才就察觉到有人躲在近旁,是以甩开玄姝羽后又折返,他推测肯定是池文锡,却没想到沈玦也在。    池文锡一勾沈玦的腰:“跟你和姝羽一样,我们也是出来幽会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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