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关外,两个身穿同样黑色神袍的人正在“深情对望”。只是“深情”得各有不同,一个狰狞,一个淡然。 有微如细尘的金色日辉从上空中缓缓洒下,落在二人周身,给他们的黑色神袍镀上了一层金边,显得十分雍容大气。 惜墨的一双大而圆的杏眼中,也被映出点点金光,明亮如斯。而崔客眼中的赤色光芒也被那璀璨金光所压制,那份妖媚与疏离之色也少了许多。 不用看也知道,必定是太阳星君正在冥界当值之故。 鬼门关处的阴煞之气也渐变稀薄,不再是乌压压的一片,开始一点点的露出了它的全貌。 原来这鬼门关是一座恢弘高大的城墙,城墙之上有诸多凶神恶煞的雕饰点缀其上,平添一份肃穆与可怖。 而那白底黑字的牌匾下面,则是紧闭的、一黑一白的两扇厚重大门,也不知是做什么用途。 二人身后不远处,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崖底的黑色茂林之上,有灰白色浓雾缭绕,还隐约有潺潺水声传上来。 如此看来,这冥界风景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至于人间常说冥界恐怖阴冷,大约只是出于对死亡的本能恐惧罢了。 惜墨感到浑身暖和了不少,愣愣的盯着自己的双手。 大约是那令人懒洋洋的日辉之故,或许也是因为……身上所穿的黑色神袍之故罢? 还是崔客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轻声问道:“司命星君可还觉得,这周遭的阴煞之气太重了么 ?” 惜墨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有些受宠若惊,答道:“好些了,多谢崔判官关心。” 崔客没想到她会道谢,愣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继续前行罢。” 惜墨点了点头。 二人正要往前走,忽然有一道女声传来,带着一丝迫不及待:“崔哥哥——” 惜墨惊讶的睁大杏眼,疑惑地看向崔客:“崔哥哥”?这毒舌判官竟还有胞妹不成? 但不待她转头去看到底是何人,就被恢复一脸冰冷的崔客捉住手臂,化为一阵清风,消失在鬼门关处了。 一位身量未足的幼龄神女急匆匆的出现在鬼门关处,眼神探究的四周查看了一番,却立刻发现自己扑了个空。 望着那阵清风留下的星点痕迹,她不甘的咬了咬嘴唇,满眼嫉恨,却不知该往何处去。 不过她兀自站了一会后,突然又信心满满的弯起嘴角:没关系,崔哥哥……必然是我的,谁也无法抢走! 惜墨觉得有些奇怪。 若是他胞妹的话,他不应该像是见到了鬼一般,立刻避开的罢? 不对,作为冥界的首席判官,或许应该说……他见到了鬼都比见到那位神女,更开心的罢? 看来是某位仰慕他的追求者罢?怪不得他与自己初次见面时,竟会以丑面示人…… 惜墨突然有些幸灾乐祸起来。 看她低着头傻笑的模样,崔客立刻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他铁青着一张俊脸,语气冰冷地问道:“司命星君在笑什么?” 惜墨抬起头,正想虚伪的说上几句场面话来做以遮掩,却看到了一幅奇妙的景象。 此时二人身处于一片广褒无垠的白沙之地上,狂风阵阵,时不时地吹起细细的白沙。 四周有零散的各色行人,默默地迎着风沙,沿着一条灿烂似血的花道漫步前进。 那条花道似是指引一般,通向不知名的漫漫前方。 惜墨思索了一会后,才惊讶地发现,那些花……竟然与崔客神殿墙壁上的红色花朵,一模一样! 那些花红的艳丽,红的张扬,红的动人心魄。 只是奇怪的是,那些花居然都没有叶子。 空中那轮烈日愈发盛烈起来,朵朵红花慢慢的舒展腰肢,接受着日辉的洗礼。 不多会后,肉眼可见的红色香雾从花心飘散出来,顺着阵阵狂风,吹向木然行走的行人。 有些人立刻止步不前,欣喜地站在原地,用手触碰着那些香雾。有些人却抱头蹲下,躲避着那些雾气,看起来颇为痛苦。 惜墨有些奇怪地问道:“敢问崔判官,那些人都怎么了呢?” “准确来说,他们已非人,都是魂魄。此时应当是被那花香唤起了记忆。”崔客的声音平淡无奇,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 惜墨突然对那妖艳的花朵来了兴趣,追问道:“花香?那种漂亮的红色花朵么?叫什么名字?” “正是。它是我冥界的神花——彼岸花。” 崔客见她眼睛亮晶晶的,脸上写满了求知欲,便耐心说道:“彼岸花开时,其虽能唤起魂魄记忆,但也能将它们困在记忆中,无法前往彼岸。而若无法到达彼岸,自然……也不能投胎转世为人。” “若那些魂魄一直被困在记忆中,又会如何呢?” 崔客看了看花道尽头,忽然叹道:“若它们永远被困在这里的话……最终会变成这漫天白沙。” 惜墨满脸震惊,脱口而出道:“什么?!” 她立刻又语气激动地质问道:“那贵界未设接引之神职么?” “魂魄太多,神君神女太少,如何接引得过来?故而种下了这彼岸花道,意在指引。” 惜墨冷哼一声,对那如火般灿烂的花朵多了一丝惧怕:“到底是意在指引,还是意在毁灭?” 崔客下意识的不想让她对彼岸花有不好的印象,便继续说道:“自然是意在指引了,只是魂魄的执念程度大有不同。执念越重的人,越会留恋记忆的幻境,甚至会甘愿葬身于那记忆幻境中。这又与彼岸花有何干系呢?” “那为何又要唤醒魂魄记忆呢?” “自然是有缘由的。等过了这条红色花道,司命星君便能得知了。” 崔客一直在环顾四周的魂魄,似在寻找什么。 最后,他的目光定在一个清瘦的魂魄身上,说道:“日后,崔某自然会与司命星君详细解说。只是眼下,还是先忙正事罢。” 惜墨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惊呼道:“那是怜生——的魂魄!” 只见那魂魄一身白衣,清瘦淡雅,脚步蹒跚地走在那红色香雾中。 二人对视一眼之后,同时迈步朝那魂魄走去。 崔客拿出自己的竹笔,凌空朝那魂魄的额头轻轻一点,他便停在了原地,脸上有痛苦和留恋之色交织。 也不知崔客是如何做法的,二人眼前慢慢地出现了一些画面。 是怜生的记忆。 春暖花开,几个小童举着糖葫芦,嬉笑着跑过一条繁华的长街,兜兜转转进了一个戏院。 他们悄无声息的躲过了正在前院练功的师兄师姐们,跑到内院的大桑树下吃着糖葫芦,神情颇为满足。 一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从怜生记事开始,就和清清、楚楚一同在戏班子中长大。青梅竹马这个词,用在他三人身上,真是最好不过了。 清清长相温婉,身形瘦弱,十分惹人怜爱。她只要换上青衣的戏服往那儿一站,就足以镇得住台,可谓是天赋异禀。 而楚楚长相妖艳,眼神凌厉,不苟言笑,是出了名的冷美人。 相比之下,班主更看好楚楚,言她一举一动颇有大气之风,甚至亲自教她刀马旦的基本功法和诀窍。 渐渐地,楚楚因文旦、武旦皆可,而渐成戏班里的台柱子之一。 怜生性格内敛温和,长相清秀,是小生的最佳人选。而清清因和怜生相貌等对,气质契合,故一直与他登台搭戏。 久而久之,怜生和清清很自然的,因戏生情了。 二人经常在休息之余,并肩坐在大桑树下,望着空中的流云,笑看地上的青草,或者鼓励着练功的小伙伴们。 怜生对清清几乎是有求必应,无论她想要什么,或者在什么东西上多看两眼,他都会想方设法的做出、或买来送给她。 而清清的性格与她的外表,截然相反。她很少会借着怜生对她好,而变本加厉的要求他为自己做些什么,这一点也令怜生愈发的喜爱她了。 故而每逢他遥想自己的未来时,嘴角都会带上一丝微笑。 因为无论他有怎样的未来,里面都必然有清清,他的清清。 一切都很好,直到……那夜。 昔日小童已渐长为才俊佳丽,情愫渐生也不足为奇。 只是为了防止戏班内年轻男女夜晚私会,心生杂念,影响练功进度和未来前途,班主制定了严明的戒律。 他将男女住所分隔在戏院两端,自己则住在正中间,亲自监管。 戏班有时需要去外面演出,怜生和清清难免有别离之时。 那夜,随着戏班在城东的王员外家客居,出演多日的怜生独自坐在廊下,看向空中圆月,在心里想象着清清舞动水袖,美目顾盼的模样。 忽然有人带话给他说,自他走后,清清便在闺房中病倒多日。 他听了之后心急如焚,当下立刻匆忙赶回。 然而,在他小心翼翼的走到班主所居房屋外之时,却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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