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时光几过,又是一年春至。 清静宜人的小园子内,枝头花儿已经迎春绽放,引得彩蝶轻舞,蜜蜂忙碌。有鸟雀不知在何处鸣叫,“啾啾”声清脆动人。 却有轻轻的叹气声在园中不合时宜的响起。 缓步走过香径,一旁是错身而过的蔓草纹花窗,园中春光由此泄出,平白让人心旷神怡。 绕过一处月亮洞门,抬眼便见园中水榭的美人靠上,一个不过七八岁,身穿鹅黄衣裙梳着丱发的小姑娘正趴坐在上头,怏怏的端着一碗鱼食随意撒掷。 晏晗走到她身旁坐下,将她手中鱼食一把端了过来。 “哎?”小姑娘惊诧看去。 “再被你喂,鱼都快撑死了。” “太子哥哥?”小姑娘下意识往池中看去,见池中锦鲤仍在扑腾的抢着鱼食,她瘪嘴道:“哪有!” 晏晗顺手一捏她的脸,捏的小姑娘眼中含起了泪泡,“嘤”了一声,这才收回了手。 谭嘉月后知后觉才揉着被捏疼了的脸,含着一双泪眼没好气道:“疼。” 晏晗看着她,“嗤”的一下笑出了声。 这才是她了。 前世的时候,同德帝除皇后外,后宫中另有两位他立后前迎的一嫔一妃,这两位妃子分别为他诞下了两位公主。 那一日,皇后以为两名公主挑选伴读的名义,将朝中几位大臣的女儿都宣进了宫,其中,最小的便是谭嘉月。 当时晏晗已知晓父皇有意为他跟谭家女定亲的事,心里万般抗拒,皇后特意领着他在屏风后让他相看,他不耐烦的随意往屋内瞄了一眼,转身便要走,无奈被皇后拉住,她细细的手指尖戳着他的额头瞪着他道:“给本宫看清楚了!” 晏晗烦闷的啧了一声,他让太监给他准备的两只蛐蛐儿还在等着他呢! 索性早看完早走,他顺着皇后手指的方向看去,掠过一群豆蔻少女,然后便看见了人群里最小的那个小豆丁。 彼时谭嘉月年纪不过七八岁,融不进一群十二三岁女孩们的谈话,她索性便听着进宫前钟氏跟她说的话,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捧着一块核桃酥一点一点吃着,而后便感觉到似乎有人时不时将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她反应过来,转头环视着屋内,手里还不忘捧着核桃酥边寻边吃。 随后便撞入了一双精致如画,熠熠生辉的星眸之中。 晏晗本不过是看清了便打算走,待看清小丫头的面容时却怔松了一瞬,无他,只因小姑娘唇红齿白,安静纯稚,美眸清澈的模样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时下世人皆爱美,晏晗亦不能免俗,不能说有多喜美人,但对于美的事物总是能够吸引住他的目光的,是以在他欣赏小美人的时候,冷不防她转过头来,二人的视线撞在了一处。 谭嘉月便看见了那位躲在屏风后露出半张脸的小少年,他似乎被自己突然看去吓了一跳,这样可不好了,谭嘉月心觉自己有错,便立刻向那少年扬起了甜甜的笑,眼眸弯成了盈盈弦月,眸子深处醉了一汪幽幽清泉。 晏晗恍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之而来的是偷窥被人抓住的羞赧,他瞪了谭嘉月一眼,忙不迭转身离去。 谭嘉月不解,颇有些委屈,眼眶渐渐洇红了。 而后二人再次在御花园中遇见。 宫女们领着一众臣女在御花园中游玩,谭嘉月被园中景色看花了眼,不知不觉便坠在了后头,正迷迷糊糊走着,一旁的花丛中一只小花鼠突然窜出,爪子似乎捧着硬果子正窸窸窣窣啃着。 谭嘉月立刻停了下来,眸中泛起亮光,她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小花鼠似乎并不怕人,毛茸茸的一团待着不动,谭嘉月看着更是欣喜,忍不住想伸手碰碰,结果小花鼠“唰”的一下又窜走了。 谭嘉月焦急,连忙追了过去,追到花|径的深处,她看见小花鼠一窜一窜蹦跳到了一双云靴旁,它抓着衣摆往上爬去,谭嘉月顺着它的爬动视线渐渐往上,见着流云暗纹衣摆圈金,见着袖口绣着滚边莲花纹,见着肩头绣落着一头正小憩的兽,而后便看见了少年的面容。 一张含笑的薄唇,唇珠勾出几丝风流,星眸中带着微微的倨傲,眉头轻轻一挑,眼中蕴起了笑意。小少年看着矜贵而又有些痞气,小花鼠蹲在他的肩头上,被他揉着小脑袋。 晏晗看着眼熟的小姑娘,兴趣从心头一涌,抬步向她走去。 “你追着本宫的小花鼠做什么?” 谭嘉月视线一直落在小花鼠身上,眼中的欢喜渴求一眼便能瞧见。 晏晗见她这样,突然间想起她之前在屋内吃着核桃酥的样子,鼓着面颊慢慢吃着,像极了他新养的这只小花鼠。 他捧过肩头的小花鼠,略弯下腰与她平视,笑道:“你想摸摸它?” 谭嘉月眼中泛起亮光,忍不住想伸手去碰,忙点头笑着应道:“嗯!” “那可得有条件,”他一起身,小姑娘眼巴巴看着毛茸茸远去,依依不舍。 晏晗手指挠了挠脸,双眼在她脸上打转,沉声思考着,而后他突然挑眉一笑:“你喊本宫一声太子哥哥,本宫就让你摸它。” 小姑娘全身心都被这个可爱的小花鼠吸引住了,她闻言立刻甜甜喊道:“太子哥哥!” 这么轻易就喊了晏晗却有些不得劲,他复又把小花鼠放上肩头,而后突然靠前盯着小姑娘的脸瞧,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肩膀瑟缩着,一双眸子睁得圆圆的,双颊渐渐染上了红晕。 小小美人更添一分色彩,惹人荡漾,晏晗沉吟一声,突然伸出双手一把捏住她白嫩的脸颊扯了扯,略眯眸子:“你就是父皇给本宫定下的太子妃?” 他捏着她的脸上下打量:“虽然本宫不太喜欢,但见你长成这样,倒也可以勉勉强强接受。” 小姑娘被他捏着脸,之前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眼眶倏地便变红了,双眸委屈巴巴地含着泪泡:“太子哥哥,疼……” 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滴落在晏晗指尖上,仿佛被烫到一般,他心神瞬间一晃,忽得整个人手足无措起来,赶忙伸手揩去她落下的泪。 可泪水似乎总是流不尽,哄了两下见没用,晏晗烦躁又郁闷,于是便板起了脸,恶狠狠道:“不许哭!” 小姑娘仍是啜泣不止,就那样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让他无端生起一股罪恶感来,晏晗郁躁得挠了挠脸,抓过肩头的小花鼠捧到了她面前。 “呐,本宫的小花鼠给你摸,不许再哭了!” 小姑娘双手接过小花鼠,淌着的泪水瞬间停止,她轻轻点着小花鼠的脑袋,扬起笑脸甜甜道:“谢谢太子哥哥!” 晏晗惊叹于小姑娘说哭就哭说收就收的能力,瞬时生出一股无奈感来,这小丫头到底是傻还是精? 当然那一日的结果是,太子刚刚新得的宠物便被他这同样新鲜出炉的小太子妃带回了家。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晏晗低头见谭嘉月蹙眉怏怏的模样,抓了把鱼食撒向池中,“怎的了?” 谭嘉月趴在栏上,颇为丧气道:“今年春猎,阿娘说我太小,又不准爹爹带我去……” 晏晗思索,确实有春猎这么回事。 “本宫当什么事呢,你爹不带你去我带。” 谭嘉月欣喜抬眸看他,一双眸子绽出光彩,“可以吗?我娘会同意吗?” 晏晗昂头道:“本宫是太子,你娘当然得同意。” “太子哥哥你真好!”谭嘉月高呼一声,兴奋地围着他转。 晏晗得意的哼了一声,而后方想起自己来此的正事。 “正好,陪本宫去见你外祖去。” 彼时钟秀宣已经重返内阁,空闲时候少了,教授晏晗的老师中他便只挂了个名头,于是晏晗便隔三差五来一次钟秀宣府上与他探讨学识。 当朝百姓皆知太子聪慧异常,三岁便熟读千字文,五岁更是能写出一篇述论来,犹如文曲星转世,只有晏晗知道,他不过是事先学了几年学罢了。 他并非十分聪慧之人,如今又立下决心改变自己,因而付出的努力比常人更甚,以前见着书便下意识反感,现在这么几年学下来,倒也是生出几分乐趣来了。 谭嘉月闻言慌忙摇头:“外祖正在书房里教训二哥呢!” “哦?休德居然会被训?” 休德是谭明之的字,不同于晏晗,谭明之可能称得上实打实的神童,一身过目不忘的本事,典籍述论在他面前更是一点就通。 不过谭明之另有一个兴趣,那便是喜欢看画本,这一度被钟秀宣认为是不务正业,耽于学习。 “二哥这次看画本终于被外祖抓到啦!”谭嘉月踮脚凑近他小小声道。 暖暖的鼻息喷在耳边,痒的厉害,晏晗缩了一下头,在她说完之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眸子微微闪动,笑道:“你外祖训人少不得要训上个把时辰,本宫可难得看到休德被训,咱们看看去?” 这人越老便越啰嗦,钟秀宣尤甚,唠唠叨叨的程度都快赶上御史了。 谭嘉月捂唇嘻嘻笑道:“二哥藏的画本子肯定没了。” “你们说什么呢?” 二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清洌的少年声,青涩中带着儒雅,如涓涓流水淌过青石,又恍如春风微微拂面吹来。 “呦呦以后可别想看我的画本子了!” 谭嘉月刚才还在笑谭明之,现在冷不丁被抓了包,她忙捂着嘴躲在晏晗身后,探出头冲着谭明之做了个鬼脸。 “太子哥哥给我买,才不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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