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至谭府门前缓缓停下,车夫刚放稳圆杌,车帘便被人迫不及待掀开,女童提裙从马车中窜出,足下轻点踩着圆杌跳下了车。    “呦呦慢点!毛毛躁躁的。”    后头的少年一袭宝蓝直裰,端得尔雅温文,一股子书生气,慢悠悠地跟着走了下来。    谭嘉月兴致冲冲,拉着他忙往后院走去:“我要去告诉阿娘,太子哥哥要带我去春猎!”    “阿娘不是不准你去吗?”谭明之被她拉着止不住脚步。    谭嘉月瘪嘴:“所以才让太子哥哥带我去啊!”    二人一路匆匆走过垂花门,进了荷华院,迎面正见素秋走来,谭嘉月上前问道:“素秋姑姑,阿娘在院里吗?”    “夫人在前院同管事们说话呢!”素秋婉然一笑,伸手拨了拨谭嘉月额上乱了的刘海。    “啊,那我走过了啊!”谭嘉月有些丧气,但下一瞬她兴致又起,急急忙往前院跑去。    刚走进来的谭明之还没缓口气,又见她跑了出去,他泄气道:“你又去哪儿啊?”    “找阿娘!”小姑娘的声音远远传来,嗒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待谭嘉月终于找到钟氏时,她已经同管事们说完了事,正在厅堂偏屋中翻看着府中及谭府各处铺子的账本。    谭嘉月推门入内,入眸便见一个面容看着不过二十余几的雍容美人,慵懒得斜倚在榻上,上着水色行云流水交领短袄,下着绯红五谷丰登织金襕马面,通身雍容富贵在榻上蜿蜒铺展开来。    钟氏听得动静,纤纤素手放下账本,抬眸看向谭嘉月,她展颜一笑:“呦呦回来啦?”    谭嘉月嘻嘻笑着跑上前去,偎进钟氏怀中:“今日二哥被外祖父训了呢!”    闻言钟氏不以为意,自家父亲如今年纪越发的大,脾气不仅变得差了,连教授弟子也越发严格了,寻常也少不得有训斥谭明之的时候,即便如此,她还是问道:“今日你二哥是因何事被训了?”    谭嘉月捂唇掩笑正要告状,谭明之快步走了进来:“听呦呦瞎讲!外祖不过是因为我一篇文章写错训我罢了。”    言罢趁着钟氏没看他瞪了谭嘉月一眼。    小姑娘冲他得意一挑眉,只嗤嗤笑着。    谭明之眼珠咕噜一转,天生的微笑唇勾起几丝意味来:“话说今日我们在外祖府中遇见了殿下呢!呦呦可高兴了!”    “太子隔三差五便去一次你外祖府上,呦呦遇见过不少次,这次有什么好高兴的?”    “那得问她喽!”谭明之笑意更深。    “唔……”谭嘉月捻着手指低下头来,“就是……”    “就是什么?”    谭嘉月支支吾吾,双眼在钟氏身上飘忽打转,来时兴致冲冲,但是现在见了钟氏,她又有些犯怂了。    谭明之慢悠悠道来出来:“就是太子殿下想要带着呦呦去春猎。”    谭嘉月咬唇苦着脸,愤愤瞪向谭明之,谭明之下颌微微一扬,眸中满是狡黠。    “太子殿下想要带呦呦去春猎?”钟氏惊道。    她蹙起眉头来,眼中满是不赞同,“呦呦才多大……”    “阿娘!”谭嘉月拉住她的袖撒娇,“呦呦都满七岁了,呦呦已经长大了,阿娘就让呦呦去吧!”    “阿娘其实也不必太拘着呦呦,她跟过去也不过是看看玩玩而已,狩猎怎还会让她跟着?再说还有大哥在呢!”谭明之到底良心发现,帮着她说话。    “就是就是,大哥武功最好了,他会保护呦呦的!”谭嘉月连忙跟着点头,语气颇为自豪。    “你插什么嘴。”钟氏伸指在她额上一点,“你们大哥负责围场护卫,哪里来的闲心管你!”    三人正说着,谭济元下值回了府来,他踏进门,见三人正说着话,疑惑问道:“你们在谈什么呢?”    钟氏没好气道:“看看你这宝贝女儿,太子要带着她一起去春猎呢!”    谭济元闻言呵呵一笑:“我当是什么呢!”    见钟氏美目一嗔,他上前一把抱起谭嘉月走到钟氏身旁坐下,将谭嘉月抱放在腿上,揉着谭嘉月的小脑袋对着钟氏道:“咱们呦呦大了,去瞧瞧热闹自然也无妨,我跟兼之也在呢,更何况这春猎其实也无聊的很,说不定她去了这次下次就不想再去了,也省的以后再来烦扰你。”    “嗯嗯!”谭嘉月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忙不迭点头。    钟氏见他说了一串,张了张嘴,最终哑口道:“说不过你这一堆歪理,罢了,呦呦想去就去吧,娘也不做这恶人,只不过记住,届时去了可不许乱跑,明之可得看好呦呦,出了问题有你好果子吃!”    谭明之啧啧道:“那我还得当个苦力,呦呦不如别去了?”    “才不呢!”谭嘉月向他做着鬼脸,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打闹起来。    钟氏挥手让他们离去,见二人走远了,她这才收回了手上的账本,倾身倚在了谭济元身上。    “檀郎。”钟氏惆怅的叹了一声,“只这次春猎是太子殿下说要带着呦呦去,妾身觉着……太子与呦呦是否走得太近了些?”    从最初太子莫名来府中探望呦呦之后,太子似乎便一直对自家小女多有关注,轻则平日里左送一份吃食右给一份小玩意儿,重则便是每年呦呦的生辰,太子都不忘派人来送上生辰礼物,若是有空,还会亲自来,寻常其他臣子家中的女儿,甚至于他的两位公主姐姐,都不见得他会有这么上心。    谭济元却是不甚在意,拿过她柔软无骨的手捏了捏,笑道:“太子是陛下最小的子嗣,也没个什么兄弟,他自小又是由岳父教导的,后来明之又做了他的伴读,他与明之情谊深厚,与呦呦也是自小相识,从小三人一起顽着长大,我看他们相处着与兄弟姊妹相差无几,熟些又有何异呢?你在想什么呢?”    钟氏摇头:“是妾身多想了,无事。”    不多时天色便暗了下来,圆月高悬于天空,钟氏与谭济元二人在屋中静静的一人看账,一人练字,彼此之间没有交谈,各做各事,却会在不经意间互相对视一眼,又低下头去做着自己的事情,虽无交谈却含脉脉温情。    婢女通传大郎回来了,谭兼之进来见到二人这般情景便是微微一愣,唇角勾起一丝苦笑,而后又恢复如常。    “爹,母亲。”他拱手向二人行礼。    钟氏面色淡淡点头以做回应,谭济元则搁下笔来,面色日常一黑,却也是压着情绪,同往常一样询问他府军前卫有无特殊事宜。    不同于谭济元跟谭明之那样热衷于念书,谭兼之打小便跟着外家舅舅陈笃练武,谭济元为文人,自然也想让他走科举入仕,奈何谭兼之本人对此并不太热衷,在被谭济元逼着乡试堪堪中了举之后,还没等谭济元的眼睛从榜上落下来,他便打了包袱一骑绝尘奔向北地,参了军。    直到半年前他才回来,而后便入了府军前卫,现为府军前卫卫镇抚,为皇帝侍卫禁军,负责护驾左右。    谭济元惆怅的很,这个儿子自小主意便大,他怜惜他早早没了母亲,便颇为怜爱,却也养的他万事皆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等谭济元反应过来,已经管不了了。    谭济元问了几个问题,在谭兼之回答后,他突然绕到了春猎上来。    谭兼之答道:“春猎之事,我们并其他十一卫皆在准备,估摸着再不过两日,便已万事妥当。”    谭济元听着,抚胡点点头,继续板着一张脸让谭兼之离去。    在谭兼之走后,钟氏见谭济元的模样,嗤了一声,瞪了他一眼,“行啦,你这模样我瞧着都累!”    “你这气要呕到什么时候,大郎回来了还不高兴!”    “他想做甚做甚,我管不着!”谭济元“哼”了一声。    闻言钟氏嗤笑道:“那是谁当初夜里担心的睡不着觉,大半夜跑去钓鱼的?”    谭济元支支吾吾,最终不做声。    钟氏叹了口气,懒得理他,唤了素秋进来,嘱咐道:“你去给大郎房中多备些伤药,春猎在即少不得训练会受伤。”    素秋应了声是。    谭济元见状抚胡笑道:“还是夫人细心。”    钟氏乜了他一眼,只淡淡“嗯”了一声。    见此谭济元打铁趁热又道:“这个,阿瑶啊,春猎过后呢,离兼之生母的祭日也不远了,我打算这次带着呦呦也去,你……”    钟氏冷下脸来,“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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