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太忙问道:“乳臭顽童,你乃何人。”金蝉道:“说出我的名字,吓破尔等的苦胆,我乃是赛判儿李宁之子,文雅先生齐良的徒弟李金蝉是也。”话言未落,草上飞林成祖业已飞身上房,手里挚着一把钢刀,搂头便剁,李金蝉抽出背后两口明亮亮的宝剑,招架相还,那林成祖只是江南一带颇有名声的飞贼,练的全是翻墙头的功夫,真实本领平平无奇,适才他见敌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便想在人前显耀,当下提刀来斗,哪知对手剑术了得,不过十几个回合,被李金蝉一剑在胸口刺了窟窿,死尸滚下殿顶。

此时林成祖的好友踏山熊祝鹗拎着镔铁棍也爬上殿顶,绕至金蝉身后,打算趁金蝉不备,给他一棍。那金蝉正在屋脊上和林成祖交手,聚精会神对付敌人,怎料身后有人偷施暗算。祝鹗见金蝉毫无准备,暗中窃喜,一条镔铁棍直往金蝉脑后砸去,以为敌人万不能幸免。谁知从斜刺里穿出一把雁翎刀,祝鹗躲闪不及,肩头被刀尖扫着,连皮带肉削去一片,疼得哇哇怪叫。接着传来一声呼叱道:“贼子休要暗算伤人,俺孙南来也!”说着,现出两条人影,正是白玄衣秀士孙南与女昆仑石玉珠,孙南舞动雁翎刀,朝着祝鹗砍来,祝鹗见势不妙,正要侧身躲避,已来不及,疾退几步,谁知一脚踏空竟从殿顶摔了下去。

三位少侠客见贼人挫败,正在得意洋洋,忽听一声怪叫道:“大胆三个小畜生,敢到此地猖狂!”话到人到,只见一个相貌凶恶的大汉,飞身上了殿顶,但看来人大身材,生得面似生蟹盖,两只金睛,颔下一捧黄须,胸宽背厚,手中提着一口三尺八寸长的丧门剑,来人非别正是七手丧门朱涵。

只见他将手中丧门剑一挥,直取金蝉,金蝉双剑招架相还,这朱涵是莲花门的顶门立户大弟子,在剑法上侵淫二十余年,一口剑纵横挥霍,左劈右刺,剑花错落,不亚赛剑山相仿。金蝉剑法初成,岂能是他的对手,二人斗了十六七个回合,只杀得金蝉通体是汗,抵挡不住。

孙南与石玉珠二人见势不佳,待要上前替换,下面的法元已然跃上殿顶,手挚一条镔铁方便铲,将二人战住,法元的武艺非是一般可比,石玉珠、孙南二人联手,尚且捉襟见肘,自顾不暇,更别提相助金蝉了。其余贼人俱非等闲之辈,若非怕殿顶承受不住这许多的人,他们早就一哄而上,将三人乱刃分尸,眼看三位少侠客俱是气喘吁吁,汗流不止,性命便在片刻。

正在危急之间,忽听有人高声喊道:“蝉弟休要惊慌,我同齐师姊这就来救你。”言罢,便有三道黑影飞上殿顶。正是癞僧与齐令贤、朱雯三人。

原来适才癞僧本打算将敌人引开,却被金蝉搅局,他见金蝉剑术了得,正在得势。他同苦行头陀是一个脾气,不愿锦上添花,只为脱身想办法,于是抽了个空闲,跑到别院,推到灯油,引燃柴草,想将这魔窟一把火烧个干净。猛回头看见院墙上站着两个女子,正是紫云姑与女神童二位女侠,和尚将头一低,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

齐令贤担心金蝉安危,也不理他,与朱雯一同赶往大殿,刚进穿过院子,只见金蝉几个人在会斗慈云寺中群贼,即佩服金蝉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量,深入虎穴龙潭,从容应敌,毫无惧色,又气他不听规劝,瞒着自己,任性胡为。依着癞僧、朱雯二人,便要及时上前援手。令贤怕金蝉不知厉害,将来说不定闯出什么祸来,又见慈云寺这一干人,并无出奇本领,索性让金蝉吃点苦头,好警戒与他。将二人止住,隐身屋脊后,不到他们危急时,不肯出去。

这一等不要紧,差点惹出乱子。起初金蝉三人占着上风。不到片刻的工夫,朱涵、法元出手,三人立时落在下风,眼见便有性命之忧。癞僧见金蝉敌不住朱涵,不等令贤吩咐,已跃上殿顶,把一对短把荷叶追风铲抽出,让过金蝉,向朱涵头顶砸去,朱涵丢下对手,摆开丧门剑招架,剑铲迎个正着,半空数点火花乱窜。那边令贤也与法元斗在一处,四个人各显神通,斗了个难解难分,其余众人混战一处。

法元见今夜来犯之敌年纪俱都不大,各有一身惊人本领,更不知他们后面,还有多少能人未曾现身。虽知来人难占便宜,却也心惊。又见后院火光冲天,心神已乱。正在危险万分之际,只听身后有人喝道:“苏州五老的后辈,休得倚势逞强,你们既不守信义,反复无常,可休怪老僧手辣啦。”众人散开,寻声望去,在院墙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相貌清癯的头陀,一个是白须白眉的胖大和尚。癞僧见那头陀来至,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人正是他的授业恩师苦行头陀谢山,那胖大的老年和尚自己看得眼熟,仿佛是师叔晓月禅师,自从他破门出寺,便投身在下五门中,曾经和师叔李宁有过一场恶斗。但不知他二人一正一邪,怎生会同时来到。

只听苦行头陀对晓月禅师说道:“师弟犯不着与他们这些后辈计较,适才之言,务必请你三思。若是不蒙允纳,后日我同朱师弟候教便是啦。”说罢,不等晓月禅师答言,身形略一闪动,已跃上殿顶,转身冲着晓月禅师合掌一躬,带领齐令贤等人便要离去,法元、朱涵等怎能善罢甘休,各挚兵刃便要上前阻拦,晓月禅师高声道:“法元、朱涵,今晚且让他等回去,等到五月初五黄花岗上再做较量。”众人听他发话,只得眼真真瞧着苦行头陀带领着众人跃墙而去。

群贼没有法元的命令,也不敢追赶,法元率领众人上前拜见晓月禅师,一面请月禅师到大殿升座。一面令人将死尸抬入殿内,集中寺中僧侣装殓,又分派出人手去别院灭火。内中除朱涵发现爱徒惨死,心中悲愤,几欲外出报仇,余人自知能力不足,俱惟晓月禅师马首是瞻。晓月禅师入座以后,便将来意说了一遍。

原来他自受法元邀请后,决意前来相助。他的耳目也甚为灵通,闻说玉清观方面来了许多有名的人物,自审能力,未必以少胜众,有些独力难支。便下了莲花山,去往岘山金佛寺,寻他最投契的好友知非禅师轶凡,并请他代约襄阳九侠一同前往。他同知非禅师约定初四晚上在慈云寺相会。自己带着瘦金刚鹿清在初三这天夜里赶往慈云寺。

正走到离慈云寺不远,见寺内灯火通明,隐隐有喊杀之声,正待提气疾行,要上前看个究竟,忽听耳旁有人说道:“师弟到何方去?可否留步一谈?”以晓月禅师剑客的身份,武术几近通玄,竟会有人在身侧而不知晓,不由大吃一惊。连忙回头看时,见一个头陀和尚跟在他身后二三丈。但见这头陀身高有六尺,显得十分瘦弱,头上一指宽的皮条,斜勒金月牙峥光刷亮,颔下一部银髯,大领阔袖灰色僧服。往脸上观看,面若银盆,浓眉苍老,一双虎目,狮鼻阔口,大耳垂肩,白发披撒在两肩,手中擎十八节罗汉竹的棕尾拂尘。晓月禅师业已认出来人是三贤剑中的苦行头陀谢山。早听说他近年来已不问闲事,怎的深夜忽然出现在此地,他的来意不问可知,不由大吃一惊。

晓月见自己行藏被人窥破,索性实话实说。当下答道:“贫僧久已不问外事,只因受了朋友之托,现在他同苏州五老师徒有些争执,约贫僧相助一臂之力,此事义不容辞,也不容贫僧再过清闲岁月了。久闻大师兄已久不问俗世,怎么也有此清兴到红尘中游戏呢?”苦行头陀闻言,哈哈笑道:“我也有些俗缘未了,同师弟一样,不能置身事外呀。依我之见,此番两派为敌,实在是邪正不能两立的原故。师弟昔日与李宁也有同门之谊,此次丢镖的云中飞鹤周淳,便是李宁的弟子,师弟何苦卷入漩涡,为人利用呢?”晓月禅师说道:“大师兄言之差矣!他李宁师徒太以强凌弱。尤其是纵容后辈,目中无人,叫人难以忍受。即如今晚,你看,前方喊杀之声,难保不是李宁的子弟来此寻衅。比武之事,不必多言,既然定下日期,看在师兄的份上,就先放过他等,初五再一较上下。”

苦行头陀见晓月禅师不听良言,叹了一口气道:“劫数当前,谁也不能解脱。今日究非正式比试,待我同师弟前去,叫停他们的争斗。到了初五,我等再行领教便是。”晓月禅师闻言,冷笑一声,说道:“如此甚好。”不等苦行头陀答言先行而去。二人进了慈云寺,晓月禅师正待质问,苦行头陀业已抢先交代几句,率领几个青年翻墙离去,晓月禅师心中拨打盘算,他知苦行头陀这一来,即便动用阖寺之力,也未必能奈何于他,何况自己有言在先,只得让他带着人离去。

等人走后,晓月禅师法镜率领众人来到殿中,饰辞说了一遍。又说自己请了几位帮手,不日便到。众人闻言大喜,静等初五往黄花岗去比对。

第二日又来了两个人物,一个黄面大汉,此人乃是毛太的好友,二龙岛的巡海八大寨主最末一位飞天夜叉马觉,还有一个庞眉皓首的老者,年近七旬,却生得鹤发童颜,面如满月,精神奕奕,看穿着像似一位坐家员外。众人当中十有八九都认识他,他乃是下五门第二门,桃花门的门长恨福来迟自在叟司徒雷。

这下五门顾名思义,共五个门户,这五门中参差不齐,平素行径虽俱是作奸犯科,但也各有不同。莲花门中多出江洋大盗、滚马强盗、坐地分赃的大贼巨寇。桃花门与兰花门则最为江湖人不齿,门人多为雌雄采花大盗。瘟篁门多为出家之人,门人多善于制贩熏香蒙汗药、拍花药饼。最不入流的便是黑虎门,门人多做偷盗窃取的营生,极少有能为出众之辈。这自在叟司徒雷本是太乙剑客混元叟司徒定的亲兄弟,自幼在江湖绿林道采花作案,无所不为,少妇长女,守节娇妇,坏在他手内不知有多少,后来荒淫不法,被官府查拿,逃入深山,多年隐居未见出世,不想也被法元聘请出来。

毛太等人知道司徒雷武艺高强,非同小可,一个个上前参拜。到了当天下午,慈云寺中又陆续来了几个有名望的绿林人物:一个是昆仑教下火云岭飞天火鬼耿灿,同来的还有他三个师弟,留人寨的金头鬼火鲁齐、银头鬼火无量、铁头鬼火修罗三位寨主,这几位俱是昆仑教中有数的人物,受了法元的蛊惑而来。慈云寺中增添了这许多绿林豪强,声势顿盛。依了飞天火鬼耿灿的意思,当晚就要杀奔玉清观去。晓月禅师认为既然约定了比武日期,还是等到初五再行较量。当下法元作主人,吩咐大排筵宴,杀猪宰羊,款待来宾。慈云寺本来富足,什么都能咄嗟立办,一会儿酒筵齐备。晓月禅师邀请众人入座,自己不动荤酒,仅以茶相陪。

酒席正酣,又来了几位晓月禅师相邀的人物,俱是襄阳九友中的人物,一个是大爷岘山金佛寺方丈知非禅师轶凡,第二位是二爷连云岭铁钟道长,第三位是三爷隐逸侠钟云汀,还有一位是四爷金须刺猬查洪。四人带着四个门徒,大弟子有根禅师悟本,二弟子呆道人贯九州,三弟子沧浪客随心一,四弟子神枪诸葛英,大家见面之后,晓月禅师便把前因后果讲说一遍。知非禅师轶凡说道:“善哉!善哉!不想我们出家人不能超修正果,反为一时义气,伏下这大杀机。似这样冤仇相报,何时是了?贫僧与苦行头陀也是至交好友,不如由贫僧出头与你两家讲和,解此一番恶缘吧。”

晓月禅师与他相交多年,深知非禅师轶凡本领高强,又是六合门的门长,曾费了许多唇舌,特地亲身去请他前来帮忙,不想他竟说出这样懈怠话来,心中虽然不快,倒也不好发作。这殿上除了钟云汀、铁钟道长与查洪三人点头附和,恨福来迟自在叟是照例不喜说话。其余诸人见请来的帮手说出讲和了事的话,俱是心怀不满,但都震于知非禅师轶凡威名,不好怎样。

惟独飞天火鬼耿灿名副其实,性如烈火,闻言冷笑一声,起身说道:“禅师之言错了。那少林门下专横无比,上三门自从齐漱溟得势以来,专一倚强凌弱,溺爱门下弟子,无事生非。在座中位英雄,十有八九受过他们的欺侮。难得今日有此同仇敌忾的盛会,真乃千载难逢的良机。如果再和平了结,敌人必定以为我们怕他们,越加助长凶焰,日后除了他上三门、少林寺,更无吾辈立足之地了。依我之见,不如趁他们昨晚一番得志之后,不知我们虚实强弱,不必等到明日,便在今夜杀往玉清观,杀他个痛快,有人如不愿意,随他的便,不必游说别人,在此涣散人心。”说罢气哼哼的,怒容满面。

知非禅师轶凡见耿灿语含讥讽,满不在意,含笑答道:“耿施主,你休要以为贫僧怕事。贫僧只因晓月禅师情意殷殷,才到此助他一臂之力,顺便结一些善缘。谁想适才见了众位英雄,一个个煞气腾腾,已妄动无明,明日这场争斗,胜负已分。才打算约请双方的领袖和平排解。耿施如此说法,倒是贫僧多口的不是了,善哉善哉!”

耿灿同留人寨的三位寨主不知轶凡本领,疑心他是怕事,不住用言语讥讽。知非禅师轶凡只付之一笑,也不答理他们。晓月禅师见来了如此多的帮手,也未把知非禅师轶凡的话听进去,这也是他的不听良言相劝,活该倒霉,当下仍由晓月禅师派遣,留下监寺毛太、踏山熊祝鹗、霹雳手尉迟元、飞天夜叉马觉几人在寺中留守,其余众人均在明日一早,同时往黄花岗出发。这正是:逆耳良言未三思,苦口相劝不动心。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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