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阳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正当气氛僵持之际,忽听一道柔柔的声音响起,随声而至的,是一位头戴凤冠,身着大红色皇后翟衣的美貌女子,正是入宫将满一年,今日刚被卫询册为新任皇后的霍家千金——霍仪君。 这一日是她的好日子,她盼了足足四年才终于得偿所愿,披上了这件凤袍,戴上了这顶凤冠,真是说不出的志得意满、满面春风。 待见她的老对头乐阳翁主离席出殿,她便应付了围在她身周同她贺喜的贵妇们几句,也带着宫人跟了出来。 打从幼年时起,因着两人的爹俱是手握重兵的左右大将军,共执朝政,当时尚是皇后的上官凤管她二人,一个叫姨母,一个叫姑母,可说整个长安的贵女圈子里,只她和乐阳翁主两人是真正高出众女、高不可攀,如在云端的顶级贵女,自然难免生出些比较之心。 她虽不像乐阳那样,有个当公主的娘亲,一出生就得了个翁主的封号,可她却比乐阳长得美啊!生得苗条婀娜,妍丽多姿,更是知书识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将那不学无术,肉球一般的肥丫头不知甩了几条街。 按理说,她霍仪君才当是这长安城中名列第一,被人追捧到云端的贵女才是,可任她在旁的贵女面前是如何的高不可攀,只要一到了乐阳这肥丫头跟前,却是半点好也讨不着。 也不知大长公主是怎么教孩子的,竟将那死胖子教出一副混不吝的性子来,人情世故什么的,全不理会,动辄就翻大白眼给你看。霍仪君有时忍耐不住,细声细气、拐弯抹角地想讽这胖子几句,反被这死胖子仗着翁主的身份,不留丝毫情面地直接给怼回来,在人前抽得她脸生疼。 且这死胖子因为嫉恨自己比她生得美貌,处处同自己抢风头。 她若是穿上件别致的衣裙被众位贵女艳羡不已,第二天那胖丫头便会穿上一件和她一模一样的衣裙招摇过市。看着她的衣裙穿到那胖丫头身上,那画面实在太美,让人没眼看。 若她前日戴着一副红宝石的钗簪步摇出门,要不了几天,这死胖子就会戴着和她同款,用绿宝石、蓝宝石、金刚石,甚至更为珍贵的血珀分别制成的钗簪步摇出门见客,还故意戳到她跟前,问她好不好看。 西域的大食国曾进上一只长相殊异的猫儿,通体雪白的长毛,两只蓝宝石一样的圆眼,扁扁的脸儿,塌塌的鼻子,极是惹人爱。她抢先一步跟上官凤讨了来,那死胖子没抢到,竟养了只猎犬,将她的猫儿给活活咬死。 再后来,那死胖子见她想当皇后,居然也吵着闹着非要嫁给卫询不可,想抢她的后位。她忍无可忍之下,跟母亲霍宪一通哭诉,没几天,那死胖子就被她的丫鬟推到了湖里。 可惜竟被许乐央那个占了后位的卑贱女人给救了,在病榻上睡了近一年,不但没被黑白无常给抓到地府,仍是活了过来,竟还因祸得福,居然变美了? 霍仪君素来自负美貌,听了众人的道听途说,原还不信,觉得就上官乐阳那副胖得跟头猪的长相,要想变美,除非重新投胎、回炉重造。哪知方才在殿上,她远远一瞧,见了那丑胖子如今的尊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险些没将手里的酒樽给摔了出去。 那从前的死胖子如今没了一身的肥肉,竟是比她还要美上几分? 霍仪君顿时觉得自己今日的好心情没了一半,这才按捺不住来找乐阳,想要在她面前抖一抖自己皇后的威风,让她好生欣赏一下自己头上这金灿灿的凤冠。 哪知走近了一瞧,竟见卫询也在此处,还被那该死的女人扯开衣襟,大肆轻薄,险些没将她气了个倒仰。 觉得乐阳这死丫头简直是她天生的死敌,明知今天是她的好日子,故意当着她的面,仗着她如今变美了,这般明目张胆地勾引她的皇帝夫君。 只是她向来在人前都是一副淑女模样,尤其是在她的皇帝夫君面前,虽然心下气得狠了,开口指责乐阳,也仍是一副温温柔柔的语气,只微蹙着眉头,摆出一副母仪天下的皇后范儿,想语重心长的跟乐阳讲道理,以德服人。 哪知她才刚说了一句“乐阳妹妹——” 就被乐阳翁主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掰着指头道:“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我爹那边倒是还有一个庶出的姐姐上官青雀,你又是我哪门子的姐姐?” 乐阳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先前见了卫询心头又是难过,又是悲愤,这会子见了他新娶的皇后,更是满心的愤怒,觉得这个长得很好看,衣着华丽的女人,比起欠了她一大笔债的卫询欠她的还要多,似乎她最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被这女人给夺走的。 她身边的侍女们对此倒是见怪不怪,自家翁主和这位霍家千金,那都掐了多少年了,要是见面不掐才怪。 霍仪君那强作出来的温柔脸色,再也绷不住了,恨恨地瞪了乐阳一眼。她原本就不信那几个贵妇说的,什么乐阳翁主摔坏了脑子,如今跟个孩童一般天真烂漫,讨人喜欢。 如今这么一打照面,她更是坚信什么摔坏了脑子,全是大长公主编出来骗人的,为了替她女儿挽回些从前的坏名声。 不独霍仪君这样想,就连卫询也是这么觉得,因为方才这变瘦了的乐阳翁主看他那轻蔑的眼神,几乎和从前如出一辙。虽说这位翁主之前吵着闹着要嫁他,不过是看上了那顶凤冠,骨子里实则是瞧不起他这刚出世就被关入天牢,长于民间的所谓“皇曾孙”的。 还有她看向霍仪君那仇恨的目光,也和从前一般无二。 不过卫询对此倒是没太大感触,反倒觉得若是这位翁主并不曾真的失忆,对他而言,倒更方便他行事。 他曾祖父齐武帝卫彻,晚年时因为误信了身边内宦江充的诬告之言,以为太子卫据行巫蛊偶人之术,逼得太子起兵自保,兵败自杀,东宫一脉,除了他这个刚出生月余的婴儿外,尽皆被处死,就连女眷也不放过。 武帝卫彻逼死了自己曾寄予厚望的嫡长子,临到去世时,因再无出色的继承人,只得立了聪慧无比的幼子卫陵即位。 因那卫陵只有八岁,其母赵婕妤正值盛年,因武帝自己就是幼年即位,被上头的太后压了几十年,怕再出一个临朝主政的太后,便先赐死了赵婕妤,将最得他信任的两个臣子霍广和上官杰任命为幼帝的辅臣,让他二人居左右大将军之职,各掌一半兵权,朝政亦由二人共同主理。 为的便是二人相互制衡,防着其中一人一家独大,凌驾于幼帝之上。只可惜,武帝费尽心思的这一番安排,最终也不过保证皇位仍是在他卫家人手里,可这天下真正的权柄却是再没回到过天子手中。 毕竟到嘴的肥肉都休想再吐出来,何况是执掌天下的大权,尝过那等手握重权的滋味,谁会甘心主动放手。 因此,霍家与上官家便达成默契,既然兵权、政权两人一人一半,谁也吞不掉谁,便索性结成儿女姻亲,于是上官杰的独子上官楠便娶了霍广的长女霍敬,生了个女儿名叫上官凤,六岁上就嫁给了昭帝卫陵,当了他的皇后。 这两大权臣结盟的后果就是,昭帝卫陵直到二十四岁驾崩,都始终不曾真正亲政过。本属于帝王的巨大权利一直被霍家和上官家牢牢把持在手里。 这二人的权势大到了什么地步? 昭帝驾崩之后,在卫询之前,还曾立过一个皇帝。因昭帝无子,霍广和上官杰商议之后,因武帝卫彻生前最最宠爱的一个妃子是李夫人,原本的两位皇后又都被他给废了,最后便是追封李夫人为皇后,陪他一起入享太庙,便立了李夫人所出之子昌邑王卫髆的儿子,卫贺为新帝。 哪知这卫贺不懂长安城里的规矩,带了两百多号自已的亲信前来登基不提,即位后竟敢不听两位大将军的话,一味的要把他带来的人委以重任,各种的胡作非为。 于是,才当了二十七天的皇帝,就被霍广和上官杰历数了一千一百二十七起罪状,请出上官皇太后,将他给废了,成了史上第一位被大臣给废掉的皇帝,从此名留史册,也算是永垂不朽。 卫询想到这里,不由在心中冷冷一笑。要在短短二十七天犯下一千一百二十七起大罪,可能吗?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实则是因为卫贺不甘做一个傀儡皇帝,想要夺回帝王之权,才被废了,手下的那两百多号人也被尽皆斩首。 正是因为卫贺这等有封爵的王孙实是太不听话,霍广才会在旁人的提醒下,决意立自己这个流落民间的落魄皇孙为帝。 因为自已长于民间,全无半点根基势力,只能做个傀儡,任他们拿捏。 既然他手中如今半点实权都没有,那就只得借力打力,先让霍家和上官家闹将起来,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到时他再从中取利。 其实先前,他气乐阳翁主竟敢撞向他的爱妻许乐央,已经试着利用乐阳翁主和霍仪君之间的纠葛让两家的矛盾进一步加深。果然霍家没让他失望,没多久,乐阳翁主就落了水,虽然没死成,不过,正好继续用来挑拨她上官家和霍家的关系。 想到这里,卫询便看向霍仪君,有些歉疚地道:“今日原是皇后的好日子,皇后实不必为了护着朕而坏了心情,朕先送皇后回去吧。” 他越是这样软语相劝,霍仪君便越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先前自负的美貌,如今已经竟被乐阳这个手下败将给反超了去,已是让她嫉恨难平,再想到这死丫头先前动不动就仗着翁主的身份对她大呼小叫,好容易她今朝成了皇后,怎可不好生回敬回去,也仗着身份好好教教这位翁主怎么做人。 她便高声道:“陛下是我的夫君,更是天下之主,岂可被人这样欺辱?” “乐阳,你再是骄纵成性,也当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陛下是天子,万人之上,本宫是皇后,母仪天下。你为人臣子,竟敢对陛下和本宫不敬,还不快向陛下和本宫赔罪!” 本来见了他二人,乐阳就心里不舒服,此时见这对帝后互相维护,伉俪情深,更是觉得碍眼,简直讨厌极了。 她正想着怎样出一出心头这口恶气,听到家规二字,突然想到这些日子,因她将从前的事,甚至连自己的身份家人全都忘了,大长公主便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同她讲家谱。 她虽仍是觉得那些人名关系听着太过陌生,可听的多了,到底勉强记了下来,便眼珠儿一转,说道:“那若论家规呢,又当如何?” 说着,不等霍仪君再说什么,她已经抢先掰着手指头算起了家谱。 “我听我娘说陛下是武帝的曾孙,我娘是武帝的公主,那我就当比陛下还高出一辈来,陛下该叫我一声姑母才对的。” 霍仪君脸色一沉,正想反驳,又被乐阳再次抢先开口道:“不过,我听娘说陛下即位,是过继给了先帝做儿子的,那上官太后就是他的母亲,而上官太后的爹呢,是我大哥,她还得管我叫一声姑母,这么推下来的话,陛下应当叫我一声小姑奶奶才对!” 乐阳得意地道,看着霍仪君气得发青的脸色,她双手插腰,坏心地又补了一句。 “原本你是上官太后的姨母,陛下也是要叫你一声小姨奶奶的,可惜你既然嫁了他,出嫁从夫,就得跟着夫家来,我既是陛下的小姑奶奶,自然也就是你的小姑奶奶,还不快快跟本姑奶奶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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