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挤,不要挤,小心老人和孩子。”胖司机冲着站在车门口的人喊。班车到了三岔路口,车旁黑压压地站了一堆人,有在县城上了车重新下去的人,还有那个抱着娃娃的妇女,还有许多没有见过的人。车下的人,挤着往车上走,车上的人透过窗口望着车下的人。
“不要挤,不要挤,都会拉上你们的,小心脚下。”胖司机扯开嗓子喊着。
雪地上站着的人们终于都挤上了车,走道上,挤满了人。“往里面,往里面,车门关不下去!”站在车门口的一个小伙子喊着。人们又开始挤了挤,车门终于关下去了。
胖司机终于再一次发动了马达,班车缓缓向山谷走去。柏油路走完了,雪覆盖着土路路面,班车在雪路上晃来晃去,站着的人们紧紧抓着货物架子,坐着的人紧紧抓着前面的座椅背。大家都提心吊胆害怕班车在雪路上滑得失去了控制,但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挤上了班车。挤上车的人,不再喧哗,五十几个人,静的可怕,偶尔谁把谁脚踩了,谁把谁碰了,都不会出声。大家的目光透过窗外,看着雪。大家的心,在班车摇摇晃晃中起起伏伏。
“师父,停停车,我到家了。”坐着的一位和我一样年龄的男孩喊了起来,打破了可怕的沉静。
班车滑行了一段,终于停下来了。男孩站起身来,想挤下车,可连一个脚的空位置都没有,咋下车。
“我下不去呀!师父。”男孩喊了起来。
“叫旁边的人,把你从窗户掉下去。”胖司机大声喊着。
大男孩被他旁边的大叔从车窗里用手吊了下去,他的书包跟着被接了下去。班车重新上路了,土路本来坑坑洼洼,厚厚的雪覆盖在上面,掩盖了一个又一个凹下去的坑。班车车厢里面依然还是那么挤,下去一个人和没有下去一个,好像效果是一样的,走道上的人们,站着一个脚,提着一个脚。人们依然沉默着,没有说话声,偶尔的一声咳嗽,会让提心吊胆的人们紧张的喘不过气来。迎面过来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胖司机慢慢转动着方向盘,班车慢慢地向路边沿靠去。路太窄了,路况好的时候会车都要慢慢走,何况是有积雪。对面的小车停住了,等着班车慢慢通过。
“师父,前面路口有交警吗?”胖司机停下车,问小轿车司机。
“有三个交警,你拐过三个弯子,就可以看见他们。”
“啊,我的妈呀,今天多亏遇见你,不然我得进监狱,我超载了二十八个人,人都靠着人站着呢。那些交警,往常都在这条土路上不查,今天怎么睡得记起了。”
“听说昨天,山堡子那里出了一场车祸,死了六个人,三轮车司机和车上的六个人都掉进了山谷,人们发现时,他们早都死了,尸体都冻僵了。这下,可严了,天天路查,连晚上都路查。”
“哦,谢谢你,你走,我下人,不能再拉了。”
“好,前面要上坡,路滑,记得把防滑链绑上。”小轿车司机一边说着,一边开着车从班车旁边慢慢走过。
“你们都听见了,不是我不拉你们,前面有交警,你们快下车,超载一个,我一天赚的钱也不够交罚款,何况我超载了二十八个人,交警一旦知道,我不但驾照被吊销,还要进监狱的。”胖司机站起来,面对着大家说。
人们还是那样的无语,站着的,坐着的,都无语。
“求求你们了。我原来想,大家都急的回家,这一天路上也就这一趟班车,我就想着冒点风险,把大家都拉上,可现在前面有交警,你们不下来,他们会把我抓住拉走,到时候你们还是回不去呀。”胖司机面带愁容,继续说道,“你们的车费我都没有收,走了这一段,也就免费了,请大家原谅,下车。”
“可恶的交警!”
“都怪那些交警,你说他们管的那么宽,那么心肠好,咋不为咱们增加一辆客车呢。”
“可我们走到这个前不着村后不见店的地方,吃没有吃的,住没有住的地方,你把我们扔到路边,我们可怎么办呀。”
“对对的,我们怎么办呀!”
人们沸腾了起来,车上失去了平静,走道上的人们吵吵闹闹着,统统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不肯从车上下去。坐着的乘客静静地看着听着,好像这件事与他们就没有关系,有的闭上了眼睛,有的低下了头。
“你们可把我难死了,你们不下去,咱们都待在原地。”胖司机说着,灭了车,走下了车。
透过车窗,我看见高低不齐的山上落满了积雪,沿路的树枝上也沾满了雪,到处白茫茫一片,没有呼啸的风,可依然感到无比的寒冷。胖司机爬在雪上给车轱辘绑起了防滑链,站着的人们烦躁地嚷着闹着,就是没有人率先下车。防滑链终于绑好了,胖司机打开了播放机,里面传出了女歌唱家韦唯的歌唱声:
“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这是人间的春风,这是生命的源泉,在没有爱的荒原,死神也望而却步,幸福之花处处开遍,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这是人间的春风,这是生命的源泉,再没有心的沙漠,在没有爱的荒原,死神也望而却步,幸福之花处处开遍,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啊······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啊······啊······啊······”
“妈的,我要好好打工,过几年买个小轿车,前面的人,还不往下走,等司机背你们吗,让开,我要下去。”后面站着的一位带着眼镜的小伙子冲着前面站着的人们喊着,前面站着的人们,在他的催促下,纷纷下了车。胖司机下了车,从车货仓中取出了他们的行李,重新上了车,关上了车门,发动起了车,车缓缓的向远方的山谷爬去。
班车再一次在滑行中慢慢停下,车门开了,走上来两位年轻的交警,脸冻地土茫茫的,眼神却炯炯有神,他们数了数人数,检查了一下保险带,然后和胖司机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下了车。班车再一次,开始了前行,前面是一座大山,路蜿蜒盘旋而上,胖司机紧紧握着方向盘,车艰难的向上爬着。终于到山顶了,车上的人长长出了一口气。车前行了一会儿,要下一座山,山路弯弯曲曲从山顶延伸到了山底,车摇摇晃晃的下坡了,坐着的人们紧紧抓住前面的座椅背,唯有这样,他们,心里才会感到安全。
平时,回家有三个小时十分钟左右就回来了,那天,走了六个小时。我远远的望见霞在缝纫铺子门口跺着脚,遥望着班车,她认为我一定在那个班车上。前些天,我给她写信,说今天早晨会回来,她不知道在那里站着望了多少次。班车终于到了缝纫铺子那,我下了车,霞接过我的书包,我们走进了缝纫铺子。
“可担心死了我,我从十一点半望到了现在,等不见班车,等不见你,我的心都悬到了半空。”霞望着我说。
我笑着对她说:“没有那么夸张吧,悬到半空的心要干嘛去?”
“讨厌,当然是去找你去呀!”她笑着对我说着,做起了饭,“我十一点半把饭做好,等不住你,饭凉了,十二点钟还不见你,李奶奶来取我给她做好的衣服,恰恰她没有吃饭,就给她吃了。现在我给你做饭,你最爱吃妈妈给你做的鸡蛋臊子面,今天我给你做做,你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我看着她做着饭,向她讲了路上的所见所闻,其他的她都不感兴趣,唯独对那个剪子的故事感兴趣。
“云,你说说将来女子彩礼钱能上到二十万吗?”
“不知道呀,如果涨到二十万,我可咋能娶起你呀。”我冲着她笑,我发现她长长的黑头发上,有两个蝴蝶发夹特别好看。
“那你就现在把我娶了,不就不用愁了。”她转过身,冲我扮了扮鬼脸。
饭终于好了,我吃着饭,她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盯着我。她的目光清澈,如那山谷的小溪。我偶尔抬起头,和她的目光碰在一起,她也不躲避,依然盯着我,好像害怕我会跑掉一样。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她的目光里含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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