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什么事了,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不过她的高血压属于比较严重的,看起来已经潜伏了很久。等会儿我开点药,以后每天都要记得吃药。”
在大夫的办公室里,边远和大夫相对而坐。收治边母的主治医生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眉宇间透着某种亲切和坚毅。他那经过风霜洗礼的脸庞,散发出一种超乎常人的成熟稳重的气息。
“还有,我简单说说这个病吧。对了,你是他什么人?”
边远没想到大夫会这样问。他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虽说他是她的儿子,但很长时间以来,他都不愿承认这件事。他也已有很长时间没把她当做自己的母亲了。他决定随便说一种关系。
“我是她亲戚。”
“亲戚?”大夫的脸上浮现出善解人意的笑容。“不对吧,刚才在病房里,她对我说,你是她儿子。”
边远无话可说了。他低着头,脸上现出谎言被拆穿后的窘迫神情。
“我是治病救人的,其他事我不该管,我就权当她是你母亲吧。”大夫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母亲的高血压已经很严重了。高血压这种病,没有去根的,只能通过每天服用药物来控制,不然的话,断药时间长,还会犯病,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
边远叹了口气。
“所以,我要嘱咐你的是,回去照顾好你的母亲。我也不知道你家什么情况,不清楚你父亲在做什么,但今天你在这里,我也就跟你说了。以后每天都要提醒她吃药,注意不要让她过度劳累和激动。还有就是饮食方面,少吃甜的和咸的。这几点控制好了,相信她的病就不会再复发。”
大夫说得这些话一个字都没有传进边远的心里。此时此刻,他的心在回想着今早发生的一切。每当什么大事发生,结束之余,他总是会在心里一遍遍地回想,这已成为他的一个习惯。他似乎是想从这回忆中看出什么东西,又似乎只是让自己记住发生了什么。不管怎么说,不断地回忆过去,并且检视自己,是他喜欢做的事情。
“这几天谁在病房陪护?是你还是你父亲?”
从大夫的嘴里提到了一个他极度憎恨的人。他用手指指自己,示意由他来陪护。
当大夫还要问什么的时候,边远已经起身离开了。他感觉这个大夫话很多,大部分都是废话。
由于是私立医院,所以这里很大,而且装修精美。一时间,其他公立医院都被这里盖过了风头。医院主楼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有独自来看病的病人、有抱着小孩来看病的年轻夫妇、有推着老人的中年人。边远穿梭在这些人中间。
其实他是比较反感医院这个地方的。每次一来这里,他就会莫名地呼吸困难。这里充斥着的药水的气息令他头昏脑涨。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他受不了医院带给人的那种生老病死的感觉。
他以前来医院的时候,曾看到过许多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人,祈求医生延续他们的生命。他们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经历过无数次手术的身体没有一块好地方。从他们的病房里,每天都能传出痛哭的哀嚎。这一切都是不值得的。到最后,他们还是会离开这个世界,延续下来的生命屈指可数,少得可怜。只有少数人得以继续苟活于世,但那也只是很短很短的时间。
他觉得医院这个地方,有时会给人希望,但有时,又会把人对死亡的恐惧无限放大。这里是神圣的,同时也是残忍的。虽说他的性格一向理性镇定,但踏入医院的土地,他还是会感到莫名地恐惧。因此,他反感这个地方。
边母所在的病房在三楼楼梯拐角处。病房很大,里面有五个床位,其它床位都空着,只有边母孤零零地躺在门边的那张床上。她平躺着,打着吊瓶。吊瓶里的药液快要打完。
边远走进病房,但他没有走到病床边,而是站在门口看着病床上的边母。后者翻身的时候,发现了边远。她抬起右手,招呼着他。
边远楞了一下,片刻,走到边母病床旁坐下。
“坐吧。”
边母的声音非常虚弱。她的嘴唇干裂,话语同样干枯无力。
边远从病床下面抽出一个小马扎,坐在上面。这个马扎是医院放置的,供家属陪护时使用。
“没什么大问题吧。”
边母看向边远。后者点点头。
“大夫怎么说?”
边远开口了。他的语气很平静,其中透着一丝生硬。
“高血压,不过没什么大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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