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了,国公府上下也开始忙碌。过去了几日的功夫,阿遮将她的吩咐都放在心上了。

这日午后便扯着她去瞧那屋子的布置。阿遮迈着的大步子,便是在向她邀功的意思。

“这是布置成什么模样了?”这般的喜气。

阿遮嘿嘿一笑,憋着不说,“您到了就知道了!保准是有年味儿的!”

郑檀歪歪脑袋,隐约有些预感。年味儿重,是个什么意思?

待真的看到,她便明白了。里面的装饰......确是年味儿极重,红红的喜气,单是这红色的软枕就足够惹眼。连帘子都是红色的,未免也有点太过喜气了......

“这......”郑檀歪头,欲言又止的模样也十分有趣。

阿遮跳起来,“这不好看嘛!瞧瞧,多喜气,这不是要过年了嘛,奴婢这样的布置想来是极好的!”

......她对自己倒是自信。这样的陈设,阿娆不会喜欢的吧。郑檀为难了,这阿遮的兴致未免太好了些,她都不忍心叫她将这乌七八糟的陈设撤下去,怕只怕打击了她的自信。这红红绿绿的装扮可不像是过年用到,贴上几个喜字,只怕是都能用来成亲了。

她轻轻咳嗽几下,掩饰了纠结与点点抗拒,轻道:“先这样吧,布置这事之后再说。”

阿遮听了可不妥协,跳了步子到她面前去,“奴婢那一日之后回去可想了好久呢!嗯,到底是那位贵客呢?”

“是小公主咩?”

“是不是嘛!您快回奴婢的话!”

郑檀扶额,忽觉得脑仁疼痛。不堪其扰之下,老实交代道:“是是是!满意了么?”

这小丫头该是平日里太过空闲了,整日整日的没正事做,只知道调笑于她。

“好了好啦,奴婢不问了,您也别恼。”明眼人都能想到的,自家郡主也没有旁的在意,对宫里那一位的在意却是一等一。能让她接过来住的人,原本就不多。前头猜测的时候,因着那一位是居于宫中的,还叫她犹豫了片刻。可后来想想,郡主想要人出来住,总有法子的不是?

这厢正是看着满屋子的陈设,无奈又好好笑的时候。

外面忽得传来一声男声,恭敬又慌张的唤道:“郡主可在里面。宫里......宫里出事了。”

郑檀本就不大明显的笑,一下子凝住在嘴角,之后还不等阿遮反应过来,人便跑出去了。

“宫里出了什么事?”来人是养祥寻来给她用的六人之一,那便证明,若不是事关于陆娆,他们是不会多管一分的。

那人垂着头,将宫里的事道出:“是咸铭公主宫里的事。宫里的消息出来,说是......许在昨儿夜里,掖永宫上下就已经全部身亡。”

郑檀惊的眼皮直跳,哑道,“你、你说什么......”

按计划来说,他们定下的时间是今天夜里,才是行事的时间。

“属下得到的消息确是如此。掖永宫出事,但是不久之前才被发现,外殿的婢子全部身亡,内殿的咸铭公主和她的贴身侍女至今昏迷。”因着掖永宫地处偏僻,若不是今日太后正巧派人去召咸铭公主去殿中相叙,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被发现。

“阿娆......”郑檀双拳紧握,无意识的唤出了咸铭公主的名字。她在一瞬间身子冰冷,惧怕的感觉灭顶而来。

按报过来的意思,掖永宫上下都未能逃过一劫。旁人她不管,也不管上,可她的阿娆,她、她方才遭了大罪,身体还没恢复,怎么经得起再来一回这样的事情。郑檀睫毛几下颤动,忍住眼里的晶莹,提腿便出了门。

她此前担忧的,在宫里行事动作太大,未免会有牵扯上国公府的可能,是以命养祥筹划多日,迟迟没有动手。想不到,她顾虑许多的举动,好像将她的阿娆害了......现下,好像是不需要顾忌太多了,陆娆遭了难,她多言几句接她出来不会太难。

这些事情,郑檀真正行至宫门口的时候,便想了个大概。

怎么会这样巧?

皇后可不是个鲁莽无知的性子。连皇后都不敢的事情,暗地里给陆娆使绊子的娘娘们,又怎么会敢。帝后一体,陛下这些年放任皇后如此对待陆娆是不假,但也不会在国公府与咸铭公主婚约还在的时候,对一宫之人下手。

掖永宫的事,又能是谁做的呢。

郑檀在宫巷中快行的脚步慢慢停了下来。明明是雪铺满了地的寒冷天气,她额上竟也冒出了点点湿汗。任她素来行事果断利索,也不免有了迟疑。她没有告诉过阿娆自己的计划,可阿娆并不是猜不到的。

她那时问了她的,问她愿不愿意同自己回国公府居住。阿娆那么聪明,即使在病中万事勉力,也能想到吧。想到这样的可能性,郑檀再不敢往后想了。因为她也想不出来,想不出陆娆那样沉静良善的性子,是怎样一点一点迈出那一步的。

真的会是她么?

鼻子好酸。郑檀以宽袖掩了口鼻,吸了吸鼻子,一双眼才又定定的看向前路。

......

她是直接前往掖永宫的。出奇的,帝后也在掖永宫正殿。可平日门可罗雀的殿宇,好似一朝活络了起来。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有了喜事呢。

可他们来这儿,却是因着死了好些个人。

崇帝听下头的太监报了郑檀的名字上来,惊讶之余,便也吩咐下处将她请进来。

崇帝坐在主位,看外间郑檀迈着步子进来,不禁暗叹:国公府得了消息的速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快啊,自己也不过才来不到一刻钟,一眨眼的功夫国公府的郡主都已经进宫到了掖永宫来了。

“臣女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给帝后请安。陛下龙体万安,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崇帝眼睛微眯,神情变化些微,看了跪伏的郑檀片刻,之后也笑着道了句,“朕躬安。檀儿无需与朕如此见外,快快起来。”

郑檀心思不在这处,连皇后沈翡的平身二字都懒得等了,便起身来,“臣女今日前来,乃是奉家母之命,前来看望咸铭公主。路上听闻,咸铭公主宫里出了大事,可是真的?”

“这......”崇帝面色不大好看,一时是不知如何回郑檀这“巧合颇多”又都在情理当中的话了。

皇宫皇城在他手下,竟是这样的不太平,这能如何解释呢。在来掖永宫之前,他便已经责问过皇后了,可皇后那里一直矢口否认此事,并言此事与她没有任何干系。倒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他这个皇帝身上。

面对一个小丫头的责问,他一个皇帝,竟也局促起来。

“掖永宫之事朕已经派了皇五卫去查,这宫里的主子和婢子全都受了难是守卫不严之过,朕亦不会轻饶。咸铭还在里面,太医在诊,你可进去瞧瞧。”

崇帝打发她的官话说的不错,也知将她的视线往内里的咸铭身上移。

郑檀果真往内殿一望,急道,“臣女冒昧,想先去瞧瞧公主。”

“快去罢。”崇帝从善如流道。

......

内殿的太医,是郑檀“相熟”的南宫谓。不知为何,看到里面是南宫谓,郑檀的起起伏伏的心,算是有了些平静。不想来时那般不安了。

南宫谓见了她,收回刚施完针的长指,目光与郑檀对视。郑檀不语,他亦不去管其他,一门心思扑在施针一事上。接着是往咸铭公主身上施第二针、第三针......如此直到八支之后而毕。

她在一旁等了好一会儿,忍到现在才开口,“她如何了?”

南宫谓起身,一支一支将针取出来,放在烛火之上注一消毒。

“无碍......”他心里实际也怕得很,但不能轻易表现出来不是?前几日被这看似怪好欺负的公主威胁了一道,只能顺着她给的坡下,给了她想要的。如今可谓是骑虎难下,与这两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

啧,这二位的胆子,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大。可苦了他这个平庸至极的太医了。

“您还是早些带人出宫的好。”南宫照着心里的本子,将话说了。换言之,咸铭公主的身子也确实应该好好养养了,前面那次落水的缘由,他一个太医自然是知道的。可郡主不知呢,而他也不预备在这个时候将话说全了,就让她自己去发现罢。那味媚.药不是以他们大崇制药的手法而制的,药性霸道又伤人。以冰水能将药性解去,恐也算得上是大好的运气。

那样的“运气”可不是福气。药性是解了,咸铭公主的底子也一朝败尽了,往子息的事是不必再有奢想。再不调理,别说子息之事,就是这一副身子怕是到了最后也要油尽灯枯的。这也是他万万不言此事的缘由,于女子而言,确是残忍至极,不如不知。

郑檀蹲在榻前看着人,纤手触及陆娆的脸颊,留恋又心疼,动作很轻,“我知道。今日会带她回府。”

南宫谓瞧着二人这般,身为一个男子慢慢也开始觉着不对了。这郡主对公主......有不同往常的温柔之余,还有些不易被察觉的东西在眼底。他想了想,又想不明白那是什么情愫,便在一旁愣神。

“掖永宫的其他人呢,则冬何在?”内殿无人,郑檀此问只能由南宫来答。

好巧不巧,这些个问题,他都知道答案。

“宫里的人,吃的是□□,自然是没有活路的。则冬与公主一样,都是昏过去了,下官一会去施针,想来问题不大,过些时辰便能醒来。”南宫谓如是道,心里也还暗叹,“这咸铭公主当真是,好生‘表里不一’,一下子那么多条人命都葬送了。”

女人还是得罪不得的,一不小心,如何死的都不晓得。南宫谓暗自告诫了自己。

郑檀起身,去到他的面前,同他对视。她身量不矮,近七尺的身量(尺按南朝,一尺约25.8cm,七尺180.6cm,郡主官方176cm),与他相视并不费力。反言之,郑檀如此与他相视,眼神锐利,探究之感十足,亦叫他觉有压迫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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