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宽肩长腿,似乎对这等体力消耗之事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但他从未见过萧棣游水,一次也没有。
谢清辞脸色登时沉下,吩咐春柳叫来几个会游水的侍卫,脚步不停向后头的小院走去。
清亮月牙窄窄挂在天际,白日里清幽的湖水望去如沉睡的鬼魅,暗流涌动深不见底。
不远处的岸边,庞章等七八个人,正在围着湿漉漉的少年笑闹。
春寒料峭的夜里,话锋像刀刃般残忍。
“哈,你爬上岸的速度挺快啊,是你那逆贼爹教的么?”
“怎样?洗得够舒服么?要不让哥哥再送你下去洗洗啊?”
“只在湖里洗洗怎么够?像他这样的叛贼,就要扒了衣裳好好洗刷一下,依我们民间的说法啊!他这样的人身上有晦气钩,但凡被他钩住,就会沾染很多晦气呢……”
“那他要是钩住我们小殿下怎么办啊?”庞章拔出雪亮的腰刀,挑眉道:“我们该替剜掉啊!”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起哄道:“对啊!快扒了他衣裳!
“剜掉剜掉!”
“萧棣,我们是为你好。”庞章姣好的面庞浮现残忍:“别怕,等把你的晦气钩剜掉,你就能好好伺候殿下了!”
那些人轰然大笑,却迟迟没有一个人真的上前。
在这些人眼里,萧棣虽还稚嫩,但身上有某种凌厉,让他们有所顾忌。
那是种本能的恐惧,但他们很快压制住了。毕竟,这个小院子是他们的地盘,萧棣再如何冷戾,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罢了。
庞章持着雪亮的刀刃,一步步靠近萧棣:“别怕——哥哥是在帮你,听说你母亲是被淹死的,父亲又投敌了……唉,我现在是在治你的病,免得你再造孽哦……”
萧棣站在原地,没有后退,也没有向前。
他的双眸仍然淡漠,冰冷沉静的望着走近他的庞章。
他初来此地,一次次告诫自己,要隐忍蛰伏,所以方才即使知道有人悄悄来到他身后,即使他轻轻一闪身便能避开,他还是如他们所愿,被推到了冰冷的水里。
然而字字如刀,他已不想再忍——
眼看那手要触到自己衣领,萧棣眼底终于浮现戾气,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攥紧。
还没等他动手,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少年的呵斥:“住手!”
萧棣抬眼,清濛的月光下,谢清辞领着几个护卫前来,少年在月光下有缥缈的寒意,随意披上的外衫半松半系,洁白的衾衣若隐若现。
晚风吹起他的衣衫发丝,显得他愈发弱不胜衣。
萧棣一顿,收敛眸中戾气,低低垂首,任由水珠沿着发丝滴下。
他倒要看看,谢清辞又会如何捉弄欺辱他。
谢清辞走过去,目光在萧棣身上微微一顿,出声道:“洗沐怎会洗到湖中?”
众人一时纷纷低头,没人主动回答。
谢清辞扫视一圈;“庞章,你说!”
“这……”庞章看谢清辞深夜前来,且面色不善,一时有些慌乱,随即道:“萧棣他是在洗沐,只是不小心走错了路,才掉进去。”
“是他走错了路,还是你记错了事情起因!?”
庞章一滞。
谢清辞冷冷看向岸上的几人道:“你们为何不听我命令?”
萧棣掀眸,目光淡淡掠过谢清辞。
月光下,谢清辞冷着脸,漂亮的唇角也绷紧了,整个人如清凌凌的寒石。
大半夜衣衫不整,还说出这番话,倒像是……急着为自己出头似的。
自己竟然能冒出这种想法,萧棣在心里冷冰冰的笑了一声。
湖畔,一时间没人敢说话。
“殿下,我方才没说实话,萧棣是我推下去的!”庞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轻蔑道:“他的父亲已经投敌,他也定然是个白眼狼!如今京城的街上连三岁孩童都晓得骂他!难道他来了我们这里,还要好吃好喝敬着么!
庞章冷哼一声:“我宁可去伺候阿猫阿狗,也不会伺候这小白眼狼。”
一旁的人登时开始情绪激昂。
“对啊!我们给逆贼之子一点教训,也没有什么错!”
“本就是只小白眼狼!难道还说不得了?”
隔着嘈杂凌乱的骂声,谢清辞看向始终不语的萧棣。
月光下,他独自站着,没有庇护也没有同伴,湿漉漉的衣衫紧贴在他矫健的身躯上,显出几分青涩伶仃。
浸水的衣衫滑下,能看到少年刚刚长成的矫健胸膛上有几道尚未痊愈的鞭痕。
而在交错的鞭痕中间,是一道不算浅的箭伤——
谢清辞双眸轻颤,立即移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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