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逸明告退后,姜安宴在御花园中多坐了一会儿才离开,临走前命老太监将俞逸明的斗篷原封不动送回他寝殿。

老太监识趣应声,没多会儿就妥善交代完,跟随姜安宴一道返回寝宫明德殿。

回到明德殿后关起门,姜安宴卸下小部分防备,自身的状态变得糟糕了些,坐在桌旁抬手揉捏着眉心,想压下心底不断积蓄的烦闷。

老太监见状,上前试探着问:“陛下,可要老奴唤柳太医来?”

姜安宴“嗯”了一声,又道:“让他来时多带些药。”

老太监恭顺应“是”,同时给殿内的宫人使了个眼色,一并告退。

很快,明德殿内就只余下姜安宴一人。

他坐在桌旁回想起方才御花园中俞逸明的表现,心底烦躁一股接一股地涌上来。

而他清楚,这是他体内的毒素又复发了。

姜安宴原本不是什么阴晴不定的性子,只是在他仍为太子时被有心之人下毒,自那以后性情大变,一旦有什么情绪波动就变得暴躁易怒,爱乱发脾气。

直至后来他偶然遇见一个名叫柳青的江湖人士,医术造诣挺高,无意中知晓他中毒的事情,对他体内的毒很感兴趣。

起初姜安宴不信他,后来发觉他制出的药确实能短暂平复他的情绪,便将他留在宫中,明面上成为专为他一人诊治的太医,实际上是继续尝试研制解药。

可惜这毒实在罕见,几年时间下来,柳青都未找到解决之法,只能暂时继续用药物压制。

也不知是体内毒素日积月累的影响,还是过量服用药物,姜安宴在那之后记性变得越来越差。

除却他有意要记住的事情或人,其余一些琐碎的小事、只见过一两面的人他扭头便能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中毒已有七八年时间,他早就习惯看淡一切人事物,偶尔有些小的情绪起伏就靠柳青给他备的药丸解决。

但他没想到,这个叫俞逸明的本事还挺大,竟能叫他体内的毒素小规模复发。

姜安宴捏紧手中温凉的瓷杯,眸色愈发深沉。

等柳青赶来时,他几乎已经处于烦躁情绪爆发的边缘。

“哎呦我的祖宗诶。”柳青吓得连忙过去倒了杯冷水,兑上自己带来的药剂推到他面前,“快快快,喝了这杯水,忘了那个惹你的他。”

姜安宴扫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暗泉——但凡是个有眼力见的,都能看出他眸中随时要灭口一般的冷意。

不过幸好他还记得眼前人就是这种不着调的性子,勉强压住情绪收回视线压,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冰冷的水混杂尖锐的苦涩,沿着喉管一路往下,在他体内刺骨地蔓延开,一点点压下越蹿越高的暴躁。

半刻后,药效彻底发挥作用,姜安宴恢复成心如止水的模样:“把药放下,你可以跪安了。”

“别这么无情嘛,难得来一趟。”柳青完全不怕他这个“暴君”,咧嘴笑了下,“可是朝堂那边又出何事了?倘若不是有什么事情牵动你的情绪波动,你的毒不可能复发得这般严重。”

姜安宴看他一眼,将手中瓷杯随意往桌上一放:“与你无关。不要逼孤再提醒你,不该管的事情你不要管。”

这样的话柳青听了不下几百回,面上仍是不正经的笑意:“好啦好啦,一天天的扳着个脸累不累啊。喏,这些是我最近新做的,改了些用量与方子,效果应当比之前的好些。”

说话间,他从自己带来的药箱中拿出三个瓷白瓶子,推到姜安宴面前:“之前的那些差不多也够半年了,药效会越来越弱,就不要再吃了。”

姜安宴扫了眼桌上的瓷瓶没应声。

在他身边做了几年的太医,柳青早就摸清了他的性子,见他确实心情不太好,终于不再贴他的冷屁股,起身道:“记得注意心态情绪,莫要再有过多起伏,复发的次数多了会加剧毒素深入蔓延的。药我也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姜安宴高贵冷艳地回复:“滚吧。”

柳青笑骂了一句“没良心的狗皇帝”,挥挥手不再逗留。

姜安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这才将视线放回桌上的瓷瓶,半晌后垂下眼睫。

柳青跟在他身边已有四五年之久,若换作以前的他,指不定这时候已经与柳青相交为好友,但如今他只能单方面逼自己不要对任何人有任何交好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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