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陈冕睁开双眼,朦胧的视线中,只余下不断远去的、黯淡的光。
视野中的世界模糊、流动,隐约可见细微的折射纹路,像是在泳池里睁开双眼般,感受着那流体淌入眼帘时的刺激痛感。
意识逐渐苏醒。
只不过,此时的陈冕却仿佛摇篮里初生的幼稚婴儿般,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感官中满是身体应激时传递而来的绝望与恐惧。
虚弱,无力,窒息。
连简单的操控身体都无法做到,像是被人灌进水泥,毫不留情的扔进海里,没有丝毫挣扎余地。
陈冕本能的向传来光的方向望去。
在他头顶上,一根根或粗或细、或长或短、颜色深浅不一的丝线从那模糊的光明里垂落。
那一刻,陈冕就像是身处地狱深处受尽折磨时,忽而望见莲池中央垂落那根蜘蛛丝的犍陀罗一般,拼命的扭动着、挣扎着,近乎疯狂的去攀握那些脆弱的丝线。
但毫无疑问的,没有一根丝线能承担起‘他’的重量,在陈冕用力伸手过去的那一刻,便不约而同的纷纷断裂,末端燃烧起黑色的雾气、飞速凋零殆尽。
深海中传来一阵阵隐约的哀嚎。
窒息感愈发沉重。
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碾压,喉咙仿佛被人用手指塞住,哪怕再怎么用力吸气也徒劳无功。
压抑、沉闷、苦痛。
窒息的恐惧与痛苦愈发强烈,那种躯体渐渐被撕裂的刺痛感也愈发清晰。
陈冕的挣扎也越来越激烈。
他顾不上那些断裂的丝线,拼命的想要握住一丝一缕的希望。
直到最后。
陈冕的手中,偶然间握住了一条颜色如同彩虹般耀眼的丝线。
绷紧!
......
“噗!咳!”
“咳咳咳——”
原本断裂的气管,重新连接在一起。
外呼吸循环重新搭建,大量的空气被口鼻吸入,胸膛高高鼓起,又骤然收缩。
积血严重的肺部如同破风箱一般不停漏气,但又在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下快速修复。
黏稠的、凝固又破碎的血块被陈冕大口大口的咳出体外,口鼻中喷溅出吹砂般零碎的赤色扬尘,紧跟着是暗红色的浆液,细看还能发现其中夹杂着细小、粉红,大抵是喉管软骨之类的碎块。
一连咳了好几分钟,直到嗓音变得如破锣般沙哑,才恢复成正常的呼吸声。
身体强烈的虚弱感,让这一刻的陈冕连思考的力量都难以提起,头脑昏沉得想要马上睡去。
但是当四肢的连接处,逐渐传来仿佛电击般的神经痛时,他又睡不着了。
艰难的侧过头,向地面看去。
刻画细腻纹路的瓷砖地面上,大片呈喷溅状的血迹完全凝固,呈现出让人有些不适的暗色调,以自己为中心,周围用血迹涂鸦成一个大致的圆形,将他整个人都囊括其中。
肢体零落、鲜血满地。
这是...我的身体?
陈冕看着这一幕,不知是因为刚刚从那昏暗中醒转,还是才经历过人生中最压抑的痛楚,他在见到这恐怖的一幕时,心中竟生不出丝毫恐惧。
只是得知了这样的事实。
在他周围,以身体上下左右为标准的四方,堆积着炭烧过的细碎灰尘,看不出原本是什么。
似乎完成过某种满怀恶意的邪门仪式。
而他那散碎的肢体,正在如同编织拼凑的木偶般,通过一根根漆黑的丝线重新连接、愈合。
直到最后,连一丝伤口都没有留下。
看上去,应该是刚才梦境里那些丝线的作用?
“咳咳。”
压抑的咳喘有些难以止住。
等到恢复了一点点气力,陈冕才终于腾出力气,艰难的扶着地面,将自己挪到墙边。
在他撑起身体时,衬衫的一条长袖也随之滑落到腕部。
陈冕低头看去。
他身体被碎掉的时候,这身衣服自然也遭了秧。
没法穿了。
再扫过自己身上这一滩连着一滩狼狈黏稠的痕迹,即便心里再怎么不愿意接受,他也很快理解了自己穿越,并且已经死过一次的现实。
大脑在涌动的记忆中阵阵抽痛。
前身的记忆,也随之浮现。
移动城市...天灾...新纪元...俄弥勾协议共和国...魔鬼与人类共存的城市...繁多的都市传说...陈冕,二十三岁,同名同姓,高度相似的面容,疑似平行世界,刚刚大学毕业,独居出租屋......
然而,自己死亡前后的那段记忆,却是一片莫名其妙的空白。
印象中,只剩下一个夸张、残酷的笑容。
再扫一眼周围景象。
这么血腥的场面,一看就知道凶手与诡异信仰有关,八成是个虔诚并将信仰付诸于实践的忠实信徒。
大脑飞速接受了来自前身的记忆之后,陈冕的意识中就处于一种左右眼之间被一扇木板隔开般的分裂状态。
随着记忆的逐渐融合,这种分裂的意识才缓慢的开始融为一体。
在这种奇异的状态中,他既保持着穿越者对自己这狰狞死相的恐惧与惊怒,也留有前身对这个世界的各类‘常识’。
在那繁杂的记忆冲刷下,他在融入这个身份时,并没有太多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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