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姝把被子枕头放在炕头,这王春一伸腰摸着枕头躺下,玉姝坐下身子照屁股蛋上又一拳头。这回王春说话:“别捶手疼。”玉姝跟道:“越捶越结实,你这没忖度的人,使人恶心呢。我问你,我从十九岁进你这门槛,为什么不生孩子?是我不行还是你的不行,是你家阴宅阳宅冲的,还是你家坟地缺苗。我给老刘嫂子掐指头算,她生四丫头四个小子,可都没活。可我总想吃糠咽菜爱生孩子,是不是这样。最后她老生,生俩都活下,大的咱养大的,二的是孔大头家养大的,你说他自己还会跑回来,真是莫名其妙。”

王春道:“我就说一句错话,惹出你千言万语。”李玉姝答道:“还是你要听,还是我爱说。本想叫你安静几天,可你不等。我不找你的事,你反来疑起我的心。你说怨谁,你说。你说!”

王春有气无力地说:“怨我怨我,烧猪没心。”玉姝道:“脱了睡松快,这回可是心里没事情,你睡吧。那你穿着衣服睡,也难呢。背这么大包袱,我连窝都挪不动,是一直背来的,还是雇脚来的?”细想起来我还是捶的轻,怎捶我手疼,他一声都不哼。这个亏还是我吃掉,不过惊动惊动他的五脏六腑。

李玉姝这一夜不知是喜欢,还是为着何事,上下眼皮合不拢,仰卧不舒适。左斜意乱右斜心烦。怎么办,坐起来看哪里都黢黑的。

那他这么大包袱,都是长毛,弄那玩意有什么用?没有别的,回来就叫我生气。没得时间问和看,只说些闲是闲非,可这闲事总叫人心烦意乱,你说没用,可都从无用处攒下来的。俩口子一见面,他那烦心立刻顶脑皮。自己想想的噗嗤嗤的乐,王春,王春你也太把姑奶奶看的单纯!可也是,如果往返的摁扯起反复推测,是没完没了。

鸡叫和各种杂音都未入耳,但只见窗纸发白,渐渐亮光超速,这时听屋地门是吱扭的一声,想法速度比任何都快,完全把一夜的弯曲扔掉。算来是十七日,今天不能再去刨地,一歪头看看合衣睡的汉子,又一乐,跟着把眼前乱发拢得几下,跳下地猛一想,真快,我已是四十二岁。一展眼就是百年的一半。今天所以舒服一下,跟着出得屋门,走向土二门。手扶门框向四外看去,见西南那愚山穿了一身新装。看近邻,家家户户比起每天都是另有一种风趣,因那缕缕青烟向空中伸去,都像根根柱子,把青空支撑的透彻。那一群一群麻雀和巠山打转,因巠山扫院子呢,巠山见妈出来说道:“妈呀,还熬粥吗?我哥去拣草一会就回来。”

玉姝说道:“你哥回来叫他去肉铺割三斤肉炖上,八成熟放上一把粉条,炒个肉片蘑菇。”巠山答应是是是。

李玉姝仰脸看着那榆树的喜鹊,每天仰头看它喳喳叫个没完。今天它在那树枝上跳跳,蹿蹿,玩的那么自然清爽,可我这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来是哪种滋味!

一晃进得东屋。仍见王春倒在炕上睡得真香,昨天晚上一躺就是脸朝西,这一夜窝没动,此时还是脸冲那个黑土墙。

自己又上了炕,双手去摸那个包袱,赶紧把手又回来,他背这个不怕,我又怕什么。青山一掀门帘,看意思要进来,自己一掉身又下的地,出得屋站在锅台前,青山买来一刀肉:“妈呀,掌柜说一刀肥瘦后脚四斤半。”玉姝道:“这也是叫冯掌柜吃肚,哪时咱一去卖肉,他那做买卖的话都没完。‘那您今天来得正好!’‘怎说您有福呢,就数今天肉好,又肥又嫩开锅烂,您是瘦地方吃!’‘哎哎我这人没记性,属耗子的放下抓就忘,我这里给您留着里脊呢!两个整条,有人来买我都没卖’你听他这一套?”

玉姝跟道:“咱四口人其实不多,还是过年时吃二斤肉呢,留点瘦的都炖上。你去打火我切肉。巠山用两锅烧水,烧开后即灌一泥壶水,再作一升米饭。对喽,你多添瓢水,热了舀出一盆洗脸水,我还没梳头呢。”这把菜刀昨天青山磨的,真快。险些没把食指切去,只削去一点指甲。

“嘿,好险!青山你不告诉我一声!总跟蛆一样。学说话,我喜欢说话脆生有礼法的人。我总教,总学不出来,我也是总遇上你们这样不学人家。还想从肚出,肚子又不生牙。这肉片切成三份要一寸宽,都一边大。哗哗东锅响开放上作料,青山你微着火烧,我去梳头去。想着放一把粉条。”进得屋从柜底拿出一尺见方梳头匣,放在枣红半旧两节墙柜上,想起这墙柜,也想起往事涌上心头。

我娘家是这么个转折,我爸是秀才,总教书馆,三至五个学生,我爷爷时做过一任知县,半路交印不干。可也叫我爸改行,我爸不想再考,也不想做官,总惦记教出几名超众拔才的学生。

他教书地址不少,例如山东各地,江苏,浙江,安徽,河南,可所经之地都未称心。因其书馆家族各有想法,并不是没有出萃的学生,大部分都受家庭束缚很紧,不希望子弟多念书。男学生女学生都是一样,只要求知文达理义,固守门庭,求个安定即是长乐自荣。嗯嗯,可也是,就说我自己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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