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文士面前,我庄氏可丢得起这个脸?”

庄凌峰字字句句,说得庄明道越发沉默。

他是清楚自己这个父亲的,庄氏有太多子嗣,因而子嗣在他眼中远不及家族的利益与荣光。

儿时庄翎菲死于裴氏府中,为了不给世人留下庄氏姊妹相残的污名,他以“人小不懂事”为由保下了庄翎月,众人皆道庄大姑娘得家主厚爱,但庄凌峰清楚,这不过是他们的这位父亲为保全庄氏名声而给的借口罢了。

眼下,天下文士聚集江淮,庄翎月却敢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庄凌峰敛了敛眉目,唯怕眼中不经意浮出的笑意被庄明道看到。

他的这个好妹妹,这些年不断挣得大名声,搏得了父亲的欢心,让外人提及庄氏便只会道她庄大姑娘的名号,如今却自己将如此大的把柄递到他的面前,这股子蠢劲当真是没变,到底是不如阿菲,枉费外人还给她冠了才女的名声。

惊雀别枝,倒是唤醒了屋内的人,庄明道沉思了良久,遂才开口对庄凌峰道:

“你在祭礼之前,先去探一探裴氏的口风……”

他顿了顿,深深叹了口气,“人,我庄氏可以不追问,但庄裴二家的情谊不能因此事被破坏。”

庄凌峰垂首称是,唇角的笑意却是如何都压不住。

天光流转,晕染过案几之上,庄明道似无意般扫过庄凌峰的神色,却又恍若未闻地收回了神色。

世家大院之内多的是淡薄的人心,他是这般成长起来,他的子嗣亦然。念及此,庄明道罢了罢手,便让人退下了。

五日过后,裴氏传礼,同时邀天下文士同观大礼,裴氏以此大祭拜谢先圣南传文法礼教,授天下人明德智慧。

清晨,惜兰园内,一队文仆手持冠冕礼带、太祀正服垂首走过廊下。今日主家正式传礼,太祀接命主持祭拜大典。

前院处,管事垂首接下太祀的召令,心中的大石至此才放下,既然家主肯传礼,那么此事便当该如主上所言,归落于“以大局为重”。

他看了看前庭仆从垂首而过的场景,不由松了口气。今日一早,青山军的人便离了府,这府中一连多日的沉闷终是得以舒展了。

太祀的宝驾很快候在了府门之外,内侍垂首恭候,亦如往常。

管家吩咐着众人按礼制恭迎,未久便见老者身着太祀长服款步走了出来,玄金二色彰显着太祀首席长老的尊贵。

管事正垂首间,却见一名青衣男子匆匆自府门之外赶了进来,他踏过太祀内侍恭迎的正道,在辉煌的天光下踩出一片杂色来。

男子是惜兰园的仆从,本不该这般没规矩,但事出紧急,他也顾不得了。

他快步走到管事身边,低语了几句,瞬间便见管事神色大变。

老者微蹙着眉头看向二人,随即便见管事匆匆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府门口迎候的内侍,对大长老道:

“主上,庆芳院派上山的女子被直接发放了,庄氏那边依旧未见去的人归府……”

“今日一早,裴相衣的药侍带着新鲜的药材去了祖宅那边,对外是说老夫人身子不太爽利,但那药却是滋补阳气所用,绝非老夫人用药。”

得闻这两句,老者眉间蹙得更紧了些。

“我们的人看到,今日一早五长老是被青山军押着离开宅邸的。”

管事顿了顿,话语间满是恳切。

“主上,庄氏那女娘怕是下了狠手,家主这是要秋后算账,去不得啊。”

老者定静地听完管事的话,沉默了良久,就这般站在太祀迎接的队伍之前,如大风刮不动的山石,他身后的不远处便是惜兰园那一片花田,时而能问道幽幽的沁香,他的前方是天光洒了一地的青石路和那高阔的门庭。

此刻那些候着的人为他太祀大长老的身份而弯腰垂首,那是裴氏赋予他的荣光。裴氏面对天下人执礼,他不可缺席,更不能坏了祖制。

良久,老者深呼了一口气,他理了理衣袖,而后甩手走向了迎接的内侍,由得众人簇拥着上了宝驾,往执礼之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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