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气得口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接着说道:“后来,曹操攻吕布,吕布兵败,连同陈宫、张辽等,俱被曹操所擒。曹操知吕布生而反骨,天克义父,未敢收容之,使人将吕布缢死。见张辽忠贞不屈,又极骁勇,能够为己所用,便好言收服之。见貂蝉孤苦伶仃,痛失夫君,再成未亡人,甚为可怜之。遂收入帐内,纳为小妾,言终己一生,必不使貂蝉再守活寡。待见陈宫时,陈宫一言不发,悉听尊便。彼时陈宫妻儿老母俱在,曹操本应报当日救命之恩,放其归隐,侍奉老母。然想起当日杀吕伯奢之事,陈宫全然知晓,为遮蔽丑闻,遂下令将陈宫处死。吕伯奢不惧官府连坐,款待曹操重罪之人,此诚义士也。然曹操因自己之疑心,先误杀其家小,后恐罪行败露,又对伯奢痛下杀手。一错再错,拒不悔改。受人之惠而杀人全家,诚为不仁也!陈宫于曹操危难之时,弃朝廷封赏,保全其性命,又弃官挂印,随曹操而去,有救命之恩于曹操。然曹操擒获陈宫后,不思报答,为了遮盖丑事,竟处死陈宫。古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更当舍身以报!然曹操竟为一己之虚名,杀害救命恩人,如此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徒,何其无耻也!何其无义也!”诸葛亮一口气说完,已然十分愤怒。

水镜也颔首道:“贤弟所言俱实也,曹操确非仁义之人。”

诸葛亮继续说道:“曹家世食汉禄,曹操祖父曹腾,是为宦官,历侍四代天子,汉桓帝时获封费亭侯。其父曹嵩,乃曹腾养子,汉灵帝时官至太尉,曹操亦因朝廷举孝廉而入仕,曹家世受皇室厚恩。何为孝廉?孝者赡养父母,秉承先祖遗志也,廉者廉洁爱民,忠君事主也。曹操先祖曹腾本为宦官,并无子嗣,先帝怜其孤单,特许收纳养子,并委以重任。皇家如此厚恩,曹腾、曹嵩当思报答,须遗嘱于子孙,勿忘朝廷之厚恩。曹操不尊先祖之遗志,专权欺主,是为不孝也!献帝待曹操以诚,随其迁都许昌,一应政事,尽皆听之。朝见不趋,剑履上殿,荣宠已极,曹操却视之如孩童,屡屡欺辱之,诚为不忠也!近日又闻曹操父子淫乱宫闱,玷污皇属,后宫嫔妃莫能逃,当真无耻之尤!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亮若见之,必当亲唾其面,安肯为之效力!”诸葛亮例数曹操罪状,愤然说道。

水镜认同道:“贤弟所言不差,曹操确实大德有亏。那么,江东孙权可投效否?”

诸葛亮饮了一杯茶,待心境平复,缓缓说道:“孙权亦不可投。权蒙父兄荫蔽,籍父兄之基业,得领江东之地,其自身并无尺寸之功。属下虽有周瑜、鲁肃等忠义之士,程普、黄盖等骁勇老将,然以张昭为首之文官,目光短浅,既乏治国之才,又缺争霸之志,皆碌碌无为之人,实乃江东鼠辈也。孙权重用此等庸人,能守住父兄基业已然不易,谈何争霸天下?且孙权本人也并非雄主,论文韬武略远不及曹操,论仁德爱民远不及刘备,此诚守成之君,非开拓之主也。我观江东气象,迟早属于他人。”

水镜颔首道:“然也,为兄亦作如是看。”

继而称赞道:“贤弟欲随刘备,诚乃高山流水遇知音。你二人皆高洁之士,俱怀仁德之心,以天下苍生为己念,立志解民倒悬。此番君臣际遇,贤臣辅明主,必为千古佳话,为兄甚为欣喜,诚为贤弟贺!”

水镜顿了一顿,话锋一转道:“然以贤弟之大才,必也知悉,时势造英雄,英雄顺时势之理。所谓顺势而为者易,逆势而为者难。譬如江水东流,滔滔不绝,顺流而下者,一日千里,逆流而上者,徒劳无功。当今刘备已近半百,仍居新野之地,兵微将寡,城小民稀。而曹操天下九州已据其六,大势已成。纵倾贤弟之才,使刘备有所成就,然欲与曹操分庭抗礼,地盘广狭,兵力众寡,钱粮多少,此诚不可抹消之差距也。”

诸葛亮闻言颔首,微微叹气道:“贤兄所言,亮怎能不知,此正亮所忧虑者也。刘使君虽有仁德之名,颇得百姓爱戴,然值此大争之世,空有民心,无有地盘,想要争雄天下,诚非易事也。况刘备已年近半百,非青壮之时,似乎有些晚了。”诸葛亮说罢,神色有些黯然。

却又猛地抬头,正视水镜道:“然亮终愿一试!”

水镜不禁赞赏道:“贤弟志比金坚,愚兄佩服!贤弟欲怎生佐之?”

诸葛亮站起身来,侃侃而谈道:“先取荆州,以为立足之地。荆州通达四方,水陆两便,兼土地肥沃,物产丰饶,诚为宝地也。然荆州虽好,却乃四战之地,无险可守,得之易,守之难,故不可为帝王之居。当再取益州,凭其山川险阻,御敌于外,暂不与外界交兵,而后善治蜀地。使百姓休养生息,兴修水利,开垦良田,以积累钱粮,增添人口。然后向西南、西北边陲之地用兵,征伐蛮族,开辟荒土,取西南金银铜铁以富国,取西北优良马匹以强军。先准备充足,再后方可挥师北上,与曹操交战。若胜,则可持续推进,不因粮草紧缺而乏力。若不胜,则退回蜀中,国力仍在,未至凋敝,不失根本。先使自身立于不败之地,而后方可伺机破敌。”

水镜亦大为认同,嘉许道:“贤弟此策甚为稳妥,愚兄以为可行。”

又提醒诸葛亮道:“然荆州之地,孙权亦图谋良久,贤弟欲取荆州,必与孙权相争。荆州、益州山高路难,不利沟通。若贤弟随刘备入蜀,必得安置大将镇守荆州,且以谋士佐之,日夜小心防备,方可保荆州无虞。”

诸葛亮闻言,胸有成竹道:“贤兄放心,愚弟理会得。届时必派忠勇之士镇守荆州,以智谋之士辅佐之,且当结好孙权,以联姻稳固之。当今曹操势大,孙刘势危。若孙刘两家不和,以至于兵戎相见,则必为曹操所破,此诚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也,亮绝不会犯此愚蠢之错。吾当亲往东吴,晓以利害,力促孙刘两家结盟抗曹。曹操若聚兵击江东,我当击其空虚,若聚兵而攻我,则江东击其空虚,务使曹贼左右支拙,以保孙刘两家安全。”

水镜赞赏道:“贤弟考虑如此周全,谋划如此深远,想必非一日之功。”

诸葛亮答道:“贤兄明鉴,愚弟已谋划数月,特来相告贤兄。”

水镜道:“既如此,贤弟已决心追随刘备了?”

诸葛亮目光坚定道:“是的,我已决心追随之。唯有刘使君得天下,才是天下万民之福。若使曹操得之,不过是又一王朝矣,于百姓有何利焉。”

水镜听罢,认真问道:“此去山高路远,道阻且长,艰难险境,必接踵而至,逆势而为,必定事倍功半。贤弟必耗尽心血,竭尽全力,然事成与不成,仍需看天意。世间千万条路,贤弟选此最艰难之途,可曾想过,将来或许后悔?”

诸葛亮却毫不犹豫,慨然道:“此路虽艰难,却是正道,是于天下万民最有利之途。”

水镜内心钦佩,但他与诸葛亮情谊甚笃,又不免为他担心。便说道:“愚兄岂不知,此乃正道。然为兄更知,当此礼崩乐坏、人心不古之时,越是正道,愈显艰难。众人皆醉尔独醒,世人皆浊尔独清,愈是清醒,愈是痛苦,越是坚守本心、坚持正道,越是艰难万分。愚兄唯恐贤弟耗尽心血,难改大势,披肝沥胆,终留遗憾,此诚肺腑之言也!”

诸葛亮站起身来,向水镜拱手行礼,斩钉截铁道:“我意已决,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虽千难万险,此心不改!赴汤蹈火,此志不移!为了心中正义,吾死而无悔!”

水镜闻言,旋即站起身来,向诸葛亮恭敬行礼道:“贤弟高义,为兄自愧不如,钦佩不已。世人皆曰,知易行难。依愚兄看,却是知亦难,行亦难,知行合一,难如登天。天下局势,错综复杂,泛泛之辈,身处其中而不自知,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能堪破时局者,已是高人。然既堪破时局,自会权衡利弊,为自身前程妥善谋划,此乃人之常情,世之常理。而贤弟却不避艰险,执正义之言,欲辅佐刘备,诚令愚兄钦佩。然心有正义者,又多半虚言道义,而脱离实际。贤弟此来,若不谈军争实力,只言道义多寡,持迂腐之论,则愚兄必失望矣。然贤弟却言,最终之胜败,不仅在于民心之向背,更在于军争之输赢也。贤弟有此务实之论,愚兄甚慰。愚兄虽隐居山林,然看法与贤弟不谋而同。刘备虽仁义,然时运不济,兵微将寡,欲取天下实非易事。曹操虽失德,然占据天时,兵多粮足,天下恐终为曹操所得!故此,愚兄隐居不出,非仅是乐居田园,更因知此事难以逆转。然而贤弟却不畏艰难,挺身而出,明知胜算颇微,却仍然全力以赴。明知对的路难走,却还是选择这最难走的路。为了心中正义,为了天下万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一往无前,舍生取义,为兄实在是钦佩之至!惟在此祝贤弟壮志得酬,还天下以太平!还万民以康乐!”

诸葛亮连忙回礼:“贤兄谬赞,多谢贤兄吉言!叨扰之至,就此告辞,愿贤兄多多保重。”

水镜也不虚留,亲送诸葛亮至庄外,待诸葛亮翻身上马,又叮嘱道:“贤弟也要多多保重,不可操劳过度。当爱惜身体,善食善寝,不可因忧思国事,而废寝忘食。倘一时不顺,切勿急躁,贤弟尚年轻,前路且远,可徐徐图之。”

诸葛亮亦道:“贤兄请放心,愚弟记住了。此番离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贤兄也要善保身体。”

水镜复又叮嘱道:“贤弟既已举意,当择吉日而斋戒,沐浴更衣,焚香祷告,布达诚心于上天,以求指引佑助。”

“多谢贤兄提醒,亮必谨记遵行。”诸葛亮答应道。随即向水镜先生拱手告辞,调转马头,往卧龙岗而回。

斜阳西照,暖风微拂,水镜先生伫立庄前,望着孔明背影,久久不肯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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