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母却是知道在这个世道上钱财来的不易和艰辛,因而从不信仙佛鬼神那套。

只想靠自己勤劳的双手,积极入世打拼,相信天道酬勤,努力终会有所回报。

兴许是人各有志,偏偏又是天意弄人,教两个性子极端之人共同生活在了一起。

有时李母竟也会心生怀疑,怎么这样一个怪胎没有遗传到自己身上半点优良品德。

仿佛是世外之人,凭空落在我老李家一样,除了孱弱的身体遗传了李父之外,其他谁也不像。

为了省钱,李母常会精打细算,客栈再忙再累也决计不请人,什么事都亲力亲为。

客人吃剩下的饭菜更不舍得倒掉,全成了李家三人的家常便饭。

所以他她们到底是爱自己多一些还是厌恶自己多一些呢?

孤辰日,克父克母,生来不详?

李太虚这样呆呆地想着,嘴里咀嚼着残羹剩饭,心里莫名觉得委屈,眼泪不自觉便流了下来。

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丢人矫情的一幕,往往会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安安静静地坐着。

最好是挑一个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存在的地方。

最好是从出生到死亡,永远这样默默无闻地来,悄无声息地去。

不要干扰和影响到世上其他生灵的存在。

对他而言,任何人的目光不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都会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但就在这种环境之下,李太虚隐隐觉察到了这种目光,赶紧拭去泪水。

顺着那道目光看去,却是一位身高八尺的粗犷大汉。

那大汉立在店门口,阳光斜照,竟挡住了大半视线,在地上拖出一个高大威猛的影子。

其油光蹭亮的臂膀上还杠着一柄五尺来长的九齿大环刀。

嚣张至极地凝神向店内打量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躲在角落里的李太虚身上。

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将李太虚衬得愈发渺小,以至于吓得他不敢上前迎客。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大汉扛着九齿大环刀,迈着坚实的步伐,铿锵有力地向着自己这边走来。

每走一步都能在地上震荡起一圈涟漪,惹得店内食客纷纷侧目而望。

看这汉子所来势头,多半不是客人,而是来砸场子的。

那大汉数步之后,径直来到李太虚的桌前,与之对向而坐。

九齿大环刀横摆于桌面,巨大的手掌放在桌沿两边,圆瞪着虎目,大喝一声:“小二,上酒…”

与之相对而坐在角落里的小鸡仔子李太虚,被他这一吼,连带着空气和饭菜,都满是那大汉的唾沫星子。

表情也随之显得有些难受,但看来是在强忍着,一点也不敢吭声的样子。

“上酒,聋了吗?”

大汉在没有得到回应后变本加厉的又怒吼了一声。

李母在账台前听得动静,扭头看了看,立时破口大骂道:“你是聋子还是哑巴?听不到客人叫酒吗?”

李太虚表情痛苦,扭了扭身子,似是想要起身却又行动不得。

大汉瞧着李太虚的怂包样,大是痛快,不觉嘿嘿狞声笑道:“百忍堂真是窝囊废,老子看你能忍到几时。”

说着一咬牙,似乎是加大了力道。

李太虚则表情扭曲,两手紧紧握着桌角,正在承受着某种刑罚一般。

原来这大汉一进门,落坐在李太虚对面之时,右脚便一伸,以泰山压顶之势,死死地扣在了他的左脚之上。

李太虚起初也没太在意,想着此人面生得紧,自己与他又无冤无仇,应该不是成心的。

是以压了便压了,也不敢使力将脚抽开,只好默默忍着。

李母一贯的家风便是,在外老实一点,不要给我惹事生非。

久而久之,李太虚的性子在强势母亲的压制之下,变得愈发胆小怯弱。

能不与人说多两句话,就决计不会超过两句。

换言之,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当那大汉再吼出第二声时,千斤的力道源源不断自上传来。

李太虚实在是受不住了,这才俯身贴在桌面上,低声恳求道:“大…大哥,你不小心踩我脚了。”

大汉浑然不理,冷哼一声道:“老子踩的就是你,想要抽身,看你本事。”

旁人看来,二人不动声色,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

充其量只是一方剑拔了,另一方却将弩收了起来。

李母见他半天也没动静,当即怒气冲冲地快步走来。

边走边骂道:“你这没出息的玩意,好吃懒做,客人要酒你也装聋作哑,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李太虚同时承受着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在李母一巴掌即将打来之时,终于憋不住,委屈哭诉道:“我脚被他踩住了。”

不想求助无果,反使李母忿忿骂道:“没用的东西,人家平白无故踩你干嘛?

你不惹到人家,人家怎么会来欺你?

想偷懒也用不着编这么烂的借口来污蔑客人。”

李母自有自己的一套大道理,凡事都觉得自己是最占理的一方。

遇到不明之事,首先便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责备自家孩子一番,以彰显自己的大公无私,可以为了正义而大义灭亲。

其次再来秉公断案,如若真是对方错了,义正言辞地指责对方亦可有理有据。

除非触碰上了核心问题,她才会失去理智,使出咆哮功夫,比如说客人少给了一个铜板之类的。

只听“啪”地一响,李太虚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李母一巴掌。

然后李母侧身弯腰,想要看看是否真有其事。

不料就在李母俯身看时,那大汉突然眉头一紧,右脚触电一般猛然缩了回来。

“兔崽子,小小年纪就谎话连篇,老娘平时是怎么教你做人的…”

李母见此情形,怒火更盛,不由分说又是一巴掌甩出。

手抬半空,正要落下之际,忽地感到手腕一紧,虎口已然被人拿住。

李母刚想发怒,转头瞧见来人却是一位翩翩潇洒的少年公子哥。

那公子哥挡下李母的大手后,冲其笑脸盈盈道:“大娘,许久不见,还是这样性情爽直啊。”

他将李母的火爆脾气形容为个性直爽,令其心下大快,脸色也跟着好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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