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岩?”

“攀岩。”

0214难得开了个玩笑,说:“还挺洋气。”

我叹口气,“早知道,还不如让他继续打工好了,虽然苦一点累一点,但是至少踏踏实实的,一步一个脚印,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其实前路早已经定好了长短,总想着投机取巧真不行,比如一条路要走一百步泥沼,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捷径,亮亮堂堂的柏油路,那说不好就是个陷阱。”

0214显然没太听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我也不知道最初是有什么关系。

很多事情的发生发展都十分模糊,我也是后来才慢慢靠猜测捋顺的。

比如得得原本就是个朴素的小孩,关键之前想不朴素也没有那个条件。但是到了那个劳什子的攀岩社团之后,显然是一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样子,直接给我来了个大变活人。

“哥哥,你知道么,攀岩被称为'岩壁上的芭蕾',又刺激又优雅,不仅考量一个人的脑力、体力、反应能力,还能带来永不磨灭的刺激感和新鲜感,眼前一块块岩壁,一座座高峰,原本都是阻碍人类迈步向前的天然屏障,可是现在,却有机会攀越它,把它踩在脚下,就像命运,不用忌惮什么被书写好的命运,一样的,攀越过去,就能把它踩在脚下!”

得得眼里的光更亮了,不是过去那种耍小聪明似的贼光,而是一种灼人的仿佛要去实现什么宏图伟业的熊熊火光。

他为了这项运动,越来越痴迷,学习懈怠了,兼职也不做了,似乎一夜之间上了瘾,整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瘾”这种东西,我是从生理到心理都很排斥的。

因为我那对父母,就是仗剑走天涯的时候,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小旅馆里,吸食过量死了的。

他们死的时候,我还在上高中,派出所有人来学校找我,还上课呢就众目睽睽的叫我出来,带着我去一间有刺鼻味道的停尸房里,辨认他们俩那一双干瘪晦暗的尸体。

那天是难得一见的烈日头,我在阳光下出了一身滚烫的热汗,走进那间屋子,又被冷气把汗倒逼回了体内,那感觉,至今难忘。

有人掀开白布,问我,这是不是谁谁谁。

我说我哪知道。

那人“嘿”了一声,带着薄怒说,这是你父母你还不认得吗?

我问他,只是生了我,却一天没有养过我,一次没有看过我,一分钱没有给过我,也叫父母吗?这天下最没有门槛的职业是不是就是父母啊?

我当时想的是,我这思辨能力杠杠的,短短一句话,运用了排比句,会反问,还饱含了辛辣的讽刺,语文老师应该不用担心我高考作文得不了高分了。

那天回到学校宿舍,我昏睡了一天一夜,难得的是,平日里那么难搞的班主任也没有来打扰我。

在那之后的漫长岁月里,我总不愿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只是一遍遍告诉自己,别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因为什么东西一旦上了瘾,就是人生失控的先兆。

所以我说,得得好像上了瘾,这瘾可不是好瘾。

0214问我,得得的攀岩成绩怎么样,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这我还真说不上来,因为那么一点先入为主的负面态度,导致我一直非常排斥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也没去看过他这方面的表现。说实话到了现在,我也还是几乎对攀岩没太多概念。

我之所以这么排斥,是因为发生在得得身上的变化,实在太明显了。

首先,攀岩要专门的装备。

什么绳子、手套、鞋、镁粉,这个环那个扣的,我说我看过商场里攀岩馆的那些花花绿绿的墙,设备也都可以租赁,就算是学校里,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模式,大家难道还攀比谁的装备高级吗?犯不上吧。

得得说攀岩是从登山演化来的极限运动,既然入门了,自然渴望以后可以出去户外攀真山嘛......

我说等会儿吧先,那就是说,室内玩玩还不行,还有外出的食宿费用,胳膊腿儿哪里磕碰了的医疗费用,合理推测,应该也有针对性增加肌肉含量和耐力的特殊餐饮费用和训练费用,哪有好场地是不是还要出国啊,哪有比赛是不是还要集训啊,你上大学又不是读体校,以上这些零零总总加一起,嘿,什么学校社团,这妥妥是个烧钱的富人运动啊。

得得说你这是穷人心理,底层思维,参加一项运动,还要分什么穷人富人。

我说那你要抬杠着说话,那你咋不去赛马呢,那多帅啊,养一匹阿富汗纯种汗血宝马,一天喂一筐胡萝卜都是镶金边的!

得得说你这还是底层思维,都汗血宝马了,就不能吃点好的,还非得吃胡萝卜?你牟足劲儿也就能想象到镶个金边?不脱离这个思维桎梏,就永远没办法在思想上真正站起来,就算现在天上掉下来一百万,你都不会花,只会想着这么有钱了,我以后吃馒头都可以吃两掺面的了,根本想不到人家高质量生活根本不吃廉价碳水了!

那次我真是给这熊孩子气得脑浆子冒泡,主要心里也委屈,是,我是个小气的人,紧紧巴巴的攒钱,就知道吃馒头就萝卜汤,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可我那是为了什么?得得,我想的是,这世界上,我们无可依靠,我是哥哥,我想拼命攒些保障,至少让你在以后不小心受伤了的时候,不会再被迫用石灰水和菜籽油糊弄。就算只能吃馒头活着,我也希望我们的姿态是有尊严的活着。

0214说,这大概是得得迟来的叛逆期。

我不这么认为,像我们这种家庭条件的孩子,有什么叛逆的资格吗?

得得他就是飘了!

那次不欢而散之后,我有一两个月没有见到这小子,电话不打了,信息也不发了,我心里放不下,偷偷去他学校找他。

按照课表,我找到教室,同学说他请了假,我不知道攀岩社团平时在哪搞训练,只能去他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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