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姑奶来我们家“转娘家”。我端洗脸盆放到椅子上,让姑奶洗脸。可姑奶又端洗脸盆放到地上,双膝跪到地上洗脸,并对我解释说,站下洗脸,撅着沟子对着先人桌,不像样子。
六零年大饥荒,社员们都挖苦苣菜度荒。姑奶因是小脚,脚上穿的是木头鞋底的“三寸金莲鞋”,挖苦苣菜时,无法站稳身子,只得“爬天跪地”地爬跪在田地里,一铲一挪地铲苦苣菜。爬跪时,担心磨破裤子,索性卷起裤脚,用下面的破旧裤磨着田地。
没想到,姑奶活到九十多岁去世。临去世前,人已经痴呆,屎拉到炕上也不知道,有时抓到手里往嘴里喂。
三爹是我家唯一的念书人
周家圈附近的人都知道,我三爹是我家解放前唯一念过书的人。按照周家圈的周氏家族排房,我属吉字辈,父属占字辈,祖父属正字辈;占字辈名字的末字都是木字旁,正字辈名字的末字都是三点水旁。
我爷奶共生育两子一女,老大是我爸,老二我本来叫二爹,却叫他三爹。这是因为二爹是他爷爷的第三个孙子,即家族占字辈排行三,所以按整个家族排房,我就叫他为三爹。三爹生于公元1925年,与我同属一个相,即属相牛。
解放前,整个周家圈村庄只有两人念过小学,一个是周占柏尕爹,一个就是我三爹。爷奶为家里出了个念书人而自豪,特别让全家人感到光彩自豪的是,每逢过年,三爹都要为家家户户写对联,因为周家圈只有三爹的毛笔字写得“最亮豁”。
刚解放那几年的腊月底,三三两两的人拿着红纸来我家,请三爹写对联。喜好热闹的爷爷又说又笑地迎接他们,又是送烟,又是让茶,尽情招呼。我们家一下子变得红火起来。
这时,三爹将红纸裁好后,铺在桌上,让庄人抓纸,他写字。爷爷看着庄人们拿着写好的对联陆续回家,更是喜上眉梢。
三爹经常为我们家大门上写的横幅是“万事如意”,对联是“万里青云临福地九天红日照财门”;灶房门上的对联是“一人做饭百人尝五味调和百味香”。
更让爷奶自豪的是,庄上谁得了“风湿病”,就来我们家,请三爹“写字治疗”。三爹在砚凹里研上墨汁,拿毛笔在病人的左胳膊上写上“左青龙”,再在右胳膊上写上“右白虎”,再在前胸上写上“前朱雀”,最后在后背上写上“后玄武”。过了不长时间,风湿果然消失不见。
那天,妈妈领着我去青城瓦窑子转外家。突然,妈妈发现她的脚前飘着一片被风吹动的字纸。她先是一惊,急忙躲开纸片,再弯腰拾起,认真看着上面的字,冲着我问:“这上面写的是啥?”
当时五岁的我看着“白纸黑字”,说:“认不得。”
妈妈想了想,对我说:“听老人们说,脚不能踩踏字。谁脚踩字纸,雷抓谁的头哩!”说着,拿纸片小心翼翼地塞进路旁的山缝里,并使劲塞到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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