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日暮斜阳,青年侠客牵着痩马,一路西行。

这会儿,刚走到城内莲花池边。

青年侠客刚进锦江城那一段日子,恰巧也是阴雨后,绽阳初。一身湿气为暖阳所化,很是舒服。

那时,青年侠客也是这么牵马立于莲池一旁,瞧见莲池中心,有一尾青色鲤鱼困于一片莲蓬上,大致是因为雨后池水退去,而这尾青色鲤鱼又很是贪玩,没及时游下莲蓬。

这雨后天晴,是城里人的暖心炉,却是这困于莲蓬上青鲤的催命符。

青年侠客就那时就这么牵着马躲在树荫之下。

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却鲜少有能看见这尾青色鲤鱼的。偶有一两个,要么不在意这青鲤生死,懒得过问,匆匆走过;要么怕莲池淤泥脏了自己的裤腿,最终也没踏进莲池;还有几个则是怕因果缠身,到底还不算是同道中人,觉得或许这便是那青鲤的命中劫数,于是作壁上观。

拖了许久,那尾青色鲤鱼屈身的莲蓬水洼眼看就要给蒸干了。

终于有个夹着纸鸢的童子,刚看见青鲤,就挽起裤腿,几步踏入,搅起一片淤泥。童子轻拨莲蓬,青鲤顺游而下,几个眨眼间就匿入莲池,再不见踪影。

后来那童子围着莲池转了一刻钟,眨巴着眼睛。哪怕淤泥沉降,水清了,也只见到红鲤彩鲤,再没找到那尾青色鲤鱼。

于是现今,青年侠客觉得了有生趣,欣然失笑。

不知从哪里变出个竹篮,青年侠客往池底随意一捞。

世人常说竹篮打水一场空,可青年侠客捞出竹篮,竹条连接处的缝隙却没漏下半点水珠,奇了怪了。

竹篮内,有一尾青鲤,欢腾游曳。

“谢过仙师点拨大恩!”不知何处传来,其音细若游丝。

青年侠客摇了摇头:“化去喉骨,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锦上添花,举手之劳,算不得大恩。”随即青年侠客又问:“你既带个青字,又养生于莲池之内,算是与我有缘。北面那座金鳞池有位旧识,道行境界算是很高了,你愿意陪我去一趟,拜入金鳞池门下吗?”

“求之不得,仙师提携恩德,没齿难忘!”蓝内青鲤以鳍为臂,摆了个怪异的儒家稽首,可能是往来人里有些儒生如此行礼,给这青鲤学了去。

青年侠客含笑不语,一霎间手中竹篮凭空消失,不知被收往何处,又摇头不止。

人间总有,遇见贵人,哪怕只是小恩小惠,也认为是天大恩情。而若是受那些身份低贱之人布施恩泽,哪怕是救命之恩,不以回报都是好的了,更有甚者,反以为仇。

人间是非对错,大多要败于利欲之下,青年侠客他一路走来,见多了,不奇怪。

希冀这尾青鲤不会是那忘恩负义之辈吧。

又行一路,出了城门。

算算到时候了,青年侠客开始猜测那救青鲤,放纸鸢的孩子,是否能忍住不在路上翻开书册。

其实青年侠客已经对那孩子小考了好几次,第一次是莲池救鲤,测其根性;第二次是桃林寻花,测其毅力;第三次是挑寻灵瓣,测其气运;第四次就是忍住不翻,测其心力耐性。

尤其是第四次,他在那本书里下了些玄机,刻意搅乱孩童心性。

突然青年侠客觉得自己也有些混蛋,这些有心之考,又能考出个什么呢?无非只是求得自己早就知道的答案罢了。

自省,自省。

但其实,青年侠客还是很好奇那孩子最后有没有忍到到家后再翻书。

要是没有,心气就要坠了,往后免不了疑神疑鬼一辈子。

要是忍完了,多半也要对着空白书页失望。

但其实上边确有一部武学,且品秩极高,只是青年侠客他小小地再设了个障眼法,有缘时自可见。

要是那孩子有缘,不错。

要是那孩子无缘,凡俗、庸碌一生,也未必不好,其实不算坏的。

迎着满树桃花谢,残阳如血。

青年侠客自问:“一春桃花,值得银钱几许?”

从胸口取出那五片桃花瓣,青年侠客随意一拋,桃花瓣竟泛出点点灵光,刚一触地,就如泥牛入海,消融在泥地中。

一时,周边桃树如入早春,印得人面如酒靥。

“约莫三两吧,刚够买一壶晚春上品桃花酿。”青年侠客自答。

于是青年侠客跃身上马,面朝斜阳。

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

时光荏苒,又是两个春秋。

初春时候,朗朗读书声,阵阵洪钟鸣。

书塾内,先生端坐讲师台,十几个孩子捧着儒家典籍,摇头晃脑朗诵着。

“杨澄,给我站起来。”眼尖的老先生一拍戒尺道。

某个以书掩面,趴在书案上的棕衣童子给一旁同窗掐了一把,这才咋咋呼呼起身。

“怎么了?先生?”刚刚还趴着睡的,名为杨澄的棕衣童子一脸迷糊说到。

“你说怎么了?又在学堂上睡?怎么,昨天刚学的《稽古》那几篇,背下来了?”

“是呀,只看了几遍就烂熟于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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