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背一遍,背错了每篇罚抄个十遍!”老先生吹胡子瞪眼道。
杨澄嘿嘿笑,朗声闭目背诵:“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其言曰:“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
就这么洋洋洒洒背了个两篇半,半个字没错,老先生无奈耸耸肩,打断道:“成,不用背了,罚你抄个五遍就成。”
倒是那杨澄有些不乐意了,问:“先生,我不是背得一点儿错没有吗?怎么无端罚我?”
“无端,你刚刚在干什么?还是要吃戒尺,打手心?”老先生冷哼一声。
“那还是抄书吧,先生。”杨澄悻悻然一笑。
风波过后,很快课毕,难得的歇息时光,十几个童子将那杨澄团团围住。
“杨哥儿厉害呀,这些文章我指不定两天都背不下来,杨哥儿看个几眼就背下了。”
“可不是,我看杨哥儿中个秀才不算难,中个举人也是大有可能的,到时候可别忘了同乡几个呀。”
“哪里哪里,还得真去考一考才知道能不能考的上。”杨澄连连摆手,自谦到。却不免满面笑意,对这些溢美之词很是受用。
老先生看在眼里,“唉”的轻叹一声。
自家座学塾不大,来的多是锦江城小门小户之后,真有些积蓄的,多半都到城中那座江南书院里求学去了。
但老先生的学问可不小,虽比不过江南书院里的院主,副院主之流,却也不是什么普通讲师可以相提并论。独开一间书塾,无非是希望城里那些没钱入江南书院的,能有多一条路。
可共十七人里,多半没读进去什么书,反而阿谀奉承的本事无师自通,到底让人有些失望。
十七人里,男童十五人,女童两人,其实能有两个女童已经出乎老先生的意料了,毕竟这个世道,哪家不是觉得女子学些女红就够了,读书?能考取功名吗?做那无用功做甚?但老先生始终觉得,读书只在格物致知,无论男女,总是有益的。
而十七人里,鹤立鸡群的有三人。
一就是先前背书的那杨澄,生于官府小吏之家,在学生里家世算是顶好的。脑袋算聪明,但其实并非什么神童,明面上看漫不经心,却总是在暗地里和书上字段角力,老先生就多次撞见杨澄深夜里还偷偷摸摸在书塾抄录文章,可能得有个三十多遍,只是从未点破。
二是于阳,脑袋灵光的很,总是一点就通,一想就透。就是太喜欢藏拙,才华不显。老先生甚而可以断言他中个举人用不了几年。
三呢,是个女娃,名叫粱雨笙,是城里粱屠户的女儿,尤擅作诗,引经据典,巧妙绝伦,别有新意。唉,老先生都不知道要替谁可惜了,要是是个男娃,未必不可能出个进士。
往常几年这三者出其一就能让某个门户烧高香了,三人齐聚到老先生这间小书塾来,倒是让老先生
有些犯嘀咕。
又过几堂课,散学时候。
可能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杨澄、于阳、粱雨笙三个孩子总喜欢聚在一块。
就杨澄而言,其余孩子的阿谀奉承自然是受用的,但到底大有不同,他还是更喜欢和聪明人一起玩。
于阳则是没太多朋友,儿时同街的玩伴刚学完字,多半都去帮爹娘做事,没再上学堂了。这些年里其实也就这两个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粱雨笙长了一副小圆脸,白白胖胖,很是可爱。但作为屠户之女,暗地里总会因为身份被那些嘴贫的打趣,一年前前还因为这事在学堂上与别人大吵了一架,老先生一番教诲让这糟心事再没出现在学堂上,但粱雨笙也和那些人混不到一块去了。倒是那天一向小透明的于阳挺身而出,帮着她骂了对面几句,所以粱雨笙觉得于阳很仗义。
还是那个隐匿地,只是这会桃花还含苞待放,翠多红少。
“哪,看着,这把木刀是我爹请同袍削的,据说那位巡捕可是远近闻名,武功堪称一流的高手。用料也扎实,五年梨花木,不便宜。”杨澄边把玩着木刀,边左右拧转,以便于阳、粱雨笙仔细观摩。
粱雨笙只瞥了一眼,倒是于阳上手摸了摸。
“确实不错。”于阳赞道。
“城北那个暴发户家的王小胖子一眼就看上了你那把木刀,还要拿那套他爹从京城捎带过来的瓷娃娃和你换呢,那套瓷娃娃可值钱,我觉得要是你换了,算赚了个大便宜。”杨澄细细说来,他一直不大明白为什么这么个白捡的便宜于阳不换。
于阳摇头:“这刀我很喜欢,不想换。”
“是什么武功高强的大侠削的?”
“……大概不是吧,那个大哥哥看着就不是什么大侠,但我还是觉得这木刀刻的很好”于阳想到那个戏耍了自己的青年侠客,面色一阵古怪。
“那粱雨笙,你给评评,我这把木刀好还是于阳那把更好?”杨澄朝坐在扁石上摆着腿的粱雨笙招了招手。
粱雨笙有些不情不愿,跳下石座,抓过两把木刀刀柄,摆在石上,眯眼细细打量。
粱雨笙就是这般,哪怕自己不怎么关心,但若是决定要去做某件事,就绝不会敷衍了事。
就这么看看摸摸小半刻钟,最终这位小才女盖棺定论:“于阳的这把胜,虽然材质只是普通桃木,刀身却更匀称,雕刻更为细致,浑然天成,有大家风范。”
杨澄有些汗颜,粱雨笙说如此,那多半就如此了。所以又转开话题:“这些木刀到底是外物小道,我们这些读书人,能立业才是大道,于阳、粱雨笙,往后我考了功名,当了大官,一定罩着你俩。”说罢,右手勾在于阳肩膀上,哈哈笑了几声。
于阳也拍了拍杨澄肩头:“够义气。”
“我觉得,还是考上后再说吧。”粱雨笙显然不喜欢这些个空头支票。这让杨澄有些尴尬。
没多久暮色近了,于阳和粱雨笙先后归家。
杨澄独自一人舞着木刀,有些心不在焉。
他如是想到,或许一年前他能起身护住那个被言语辱骂的小圆脸,是不是会大不一样?
那时他为什么一直想着起身,却最终只是低头装作视而不见呢?
一边是自己喜欢的姑娘,另一边是自己享受的,众星捧月的感觉。
他后悔没在那天起身。
但再来一次,他真的就会起身吗?
于是,杨澄觉得自己不如于阳,更配不上那个长着可爱小圆脸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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